第二天早上,四人用過早餐後,向楓想去找一找湯顯祖,卻不知道他住在哪。
癲道人建議直接去太常寺找,那樣方便多了。向楓覺得去衙門找人有些冒失,畢竟他和顧南古都是被官府通緝的人,明著上門會給湯顯祖帶來不必要的麻煩,還是偷偷打聽的好。
癲道人有些不樂意了,當即道“偷偷打聽?那得要問多少人?費事!不如直接去問剛峰先生好了!”
“剛峰先生?海青天?他在南京?”向楓聽得一愣。
癲道人道“在呢,做著右都禦史。我直接找他去,隻是不曉得他老人家肯不肯見我。”
向楓道“你和海青天是故交,他應該會見你……不過道長,你們見麵後,不要提及晚輩來南京的事,也不要提及隱龍穀……”
癲道人輕哼一聲“這個自然,你以為老道我真糊塗?!”
向楓讓費阿牛跟著癲道人一起過去,約定他們幾人若遇險就去護城河邊的一處橋洞彙合,不能再回客棧。
癲道人對向楓這般謹慎很不以為然,不過還是答應了。
向楓將顧南古喬裝了一番後,兩人便一同出了門。
早上雖有些寒氣逼人,街上的人卻是熙熙攘攘,各種叫賣聲此起彼伏。
向楓也沒特意去打聽湯顯祖的住處,跟著顧南古悠然地逛起街來,見有好吃的糕點就買了幾盒,打算帶回去給癲道人吃。
走了一段路後,來到一處街口。
這裡不是主街,相對也沒那麼鬨嚷,隻見一個穿著迥異的高個子男子在比劃著說什麼,四周圍著十多個人在聽。
那高個男子高鼻梁,寬臉龐,身著儒衫,胸前掛著一個十字形的小人像,頭上戴著一頂黑色小帽,卻是留著一頭卷發,仔細一看原來是個外番人。
時值西方大航海時代,自元代開始,有不少歐洲人坐船經印度洋來到中國,有的是經商,有的是傳教,有人隻是是路過,也有人長期居留在中國。
向楓對此早有了解,顧南古卻很好奇,要向楓隨他一起過去看看。
“上帝和佛祖是一樣,都是救苦救爛的,隻要我們、向上帝祈討,就可以救贖我們的罪列,讓我們得到迎生......”
那外番男子操作不太標準的漢語在費力地傳道,周圍的人聽得直搖頭。
“迎生?是個麼意思呀?”有人高聲問了一句。
那外番男子解釋道“迎生就是......就是長生不死......”
“那不就是長生不老麼,哈哈......”
他的解釋引來一陣哄笑。
“這個西蠻子,他的眼珠是藍色的呢!”
“這模樣可真嚇人,癔裡巴怪的。”
“走吧,沒麼斯聽頭,太姑蘇了。”
......
幾個圍著的人各自私語一番便都散了,隻有向楓、顧南古和兩個老媽子還站在原地。
那外番男子做了個無可奈何的手勢,又不甘心地走近向顧二人,在胸口畫了個十字後,問道“兩位先生,你們,信上帝麼?”
顧南古擺了擺頭“我們不信上帝,隻信祖宗!”
“哦!那太遺憾了!”
外番男子打算轉身離去。向楓叫住了他,將一盒點心遞了過去,說送給他。
外番男子很開心地雙手接過,口中稱謝。
向楓問道“神父先生,你來自哪裡呀?”
外番男子眼中閃過一絲詫異,連忙答道“先生,我有中文名字,叫範禮安,來自很遠的地方,我的家鄉......那不勒斯。”
“那不勒斯?泰西?意大利?”向楓奪口而出。
向楓腦海裡對這個範禮安沒有記憶,他隻知道一個叫利瑪竇的西方傳教士,這個時候應該來中國了,是徐光啟的入教引路人。
那範禮安再次露出驚異的表情,說道“這位先生,你貴大名?你腫麼曉得意大利?不過意大利還莫有統一,我們是,那不勒斯王國……”
向楓知道自己說漏嘴了,隻得撒了個謊“我姓聞……嗯,我原先認得一個跟你一樣的傳教士,他叫利瑪竇,是他告訴我的。”
“奧!聞先生,你,莫搞錯吧?”範禮安驚得藍眼珠一翻,“利瑪竇神父,去年才來中國……他,一直在濠鏡澳。聞先生,你真的見過他?”
濠鏡澳就是後世的澳門,如今被葡萄牙人占據著。
向楓頓感一絲尷尬,沒想到自己話裡有漏洞,隻得硬著頭皮道“也許是同名同姓吧,你們來我大明傳教的人很多——範神父,你來南京多久了?對這裡熟麼?”
“不!很不熟!”範禮安直擺手,“十天前來的……這裡人多,可莫人聽我講上帝,我要回扶桑去,那裡好。”
向楓道“我們國人自古敬天法祖忠君愛國,隻信性本善,不信原罪,更不信靈魂不死,你們的上帝之說很難被接受,還是早回自己的國家為好。”
範禮安露出一臉欣喜來“聞先生,你,很了解基督,能幫我布道麼?我給你……銀子……”
向楓嗬嗬一笑“恕聞某不能!我等還有事要辦,過兩天就得離開這裡了!”
一直在旁邊看著的兩個老媽子,這會快步走了過來,對範禮安道大師,你要人幫忙?我老姐倆可以幫你,你給幾多銀子呀?”
範禮安看著兩個老媽子直搖頭,口中連說“不!不!”
向楓和顧南古朝範禮安抱拳告辭。
範禮安雙手合十答禮,又道“聞先生,歡迎你……去濠鏡澳,利瑪竇神父在那裡。”
“好啊!那是我大明的地方,我隨時都會去的!”
向楓回應一聲後,便和顧南古離開了。範禮安站在原地,一直看著向楓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