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翊鈞出了慈慶宮,又去慈寧宮給生母李太後請了安,陪著李太後用了早膳後,便改坐輿駕去了文淵閣。
文淵閣在皇宮的東北,一處不起眼的房子,卻是朝廷樞機之地——內閣的辦公地點。
朱翊鈞到了文淵閣,內閣首輔申時行率其他三位閣員許國、王錫爵、王家屏以及吏部尚書楊巍、兵部尚書王一鶚等人連忙跪地接駕。
申時行字汝默,五十多歲年紀,南直隸蘇州府長洲縣人,嘉靖四十一年殿試第一名,狀元及第。萬曆六年,經張居正推薦,以吏部右侍郎兼東閣大學士身份入閣參與機務。萬曆十一年,原內閣首輔張四維丁憂,申時行因資格老而出任首輔至今。自張居正倒台後,他又跟風倒張,時人稱他老奸巨猾首鼠兩端。
房間裡燒著木炭很暖和,朱翊鈞在首位上坐了下來,吩咐幾個臣子也都依次坐下議事。
今日的議題隻有一個,那就是如何處置湖廣平亂後的相關事宜,所以特意叫了吏部和兵部兩位堂官過來。
申時行首先通報了湖廣三司衙門六百裡加急上奏平定賊寇的前後經過,又說如今湖廣已恢複了正常秩序,那些流竄江西和南直隸等地的賊寇沒弄出多大動靜,已被悉數剿滅,南方已太平。
隨後,申時行稟報,對於湖廣一眾大小官員在動亂期間的表現,內閣草擬了一個獎懲條呈孫坤身為布政使未能體察民情穩控局勢導致大亂發生,念其平亂有功,罰俸一年留職繼用;武昌參將潘洪參與平亂有功,恢複其武昌參將之職;武昌、黃州知府等大小官員因擅離職守予以削職處罰。
對這些安排,朱翊鈞都點頭表示同意,隨後他便問如何處置向楓和隱龍穀。
申時行起身施禮道“回聖上,對於匪首向楓該作如何處置,臣等幾個尚未有一致意見,請聖裁!”
“由朕定奪?”朱翊鈞蹙了一下眉,“那你們都有些什麼意見,說來聽聽。”
“是!”
申時行輕咳了一聲,接著道“有議這向楓畢竟是匪首,亦是朝廷一大禍害,今日雖出力平亂,但他畢竟是匪,早年還公然毆打過朝廷欽差,應著令他即刻解散隱龍穀匪眾,聽候朝廷發落......”
申時行抬頭看了一眼,見皇帝一副無動於衷的樣子,便繼續道“還有人認為,向楓率眾平亂,是幫朝廷解困,可謂功大於過,應當給予褒獎......”
朱翊鈞依舊麵無表情,問道“申閣老,身為首輔,你是何個想法?”
“嗯……臣以為,這兩方之議,都有各自道理。那隱龍穀是個多年匪窩,雖說沒乾過多大壞事,可畢竟是朝廷法外之地......嗯,當然,此次湖廣平亂,隱龍穀立下首功,聖上寬厚仁慈,予以褒獎亦是體現聖上之德......”
申時行為官多年,一向奉行調劑折中的原則,在不清楚皇帝的明確意圖下是絕不會自作主張的,所以他也就打起太極來。
朱翊鈞對申時行的這個回答不太滿意,不過曉得他一貫如此,也就沒有表現出來,便朝著楊巍道“楊愛卿,你管著吏部,說說你的看法。”
楊巍起身施禮,隨即道“啟稟聖上臣以為,那向楓聚眾為匪,實為朝廷之害,此番功過相抵,可以不獎不罰,不過應當責令他解散隱龍穀匪眾,朝廷可還他自由之身。”
朱翊鈞又看著王一鶚道“王愛卿,你也說說看。”
王一鶚站起身來,朗聲道“聖上,臣以為,應將向楓及其人馬招安過來,為朝廷驅使!”
“哦?”
朱翊鈞看著王一鶚,示意他繼續講下去。
王一鶚接著道“據臣所知,那向楓所在的隱龍穀,有數千之眾,一向訓練有素,戰鬥力極為強悍。而且,他們自己琢磨出來的火槍飛彈厲害無比,連我們的兵器局都造不出來……前一陣子,湖廣數千官兵圍攻隱龍穀,結果損兵折將,人家毫發無損。此次平亂,隱龍穀不過兩千餘眾,一路剿賊數萬,將賊人打得毫無招架之力,換作是我們官兵,恐怕根本做不到......”
閣員許國插話道“王大人,你這是長他人氣焰滅自己威風。隱龍穀乃巴掌之地,能有多厲害?碰巧而已!”
“許大人,你有所不知......”
見皇帝沒有製止,王一鶚繼續道“我們帶過兵的人都曉得,如此輝煌戰果,沒有非凡之力根本達不到,足見向楓此人的能力非同一般。若能將他們收轄朝廷管控,到時候可讓他們去戍邊抗虜,為朝廷靖邊出力——聖上,這是一舉兩得之事。”
朱翊鈞一時沒有說話。
申時行道“王大人,按你這意思,是要效仿當年宋庭招安梁山舊事?”
王一鶚點了點頭“嗯,也可以這麼說。若不招安,假以時日,恐怕讓他坐大成了氣候,那時就更難對付了,還不如先收編過來。隻要在朝廷管控之下,便由不得他亂來了。”
許國又道“王大人,你彆忘了,那向楓之前口出妄言,還毆打過朝廷欽差張公公。此等作亂犯上之事,難道也不追究了?”
“這......”
王一鶚一時語塞,看了看萬曆皇帝便不再說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