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雲南的個就市,在距離市中心四十公裡遠的一個寨子裡,一位女人正抱著一個嬰兒在一道雙扇門前曬太陽。這位女人年齡不大,二十來歲,身姿豐潤,有著一張白皙水亮的臉。今天天氣不錯,在多日綿綿的春雨裡,終於盼到了一場久違的陽光。淺春中,黃綠裡到處豔陽一片,人的心情也隨之舒暢。孩子出生才兩個多月時間,是個男孩,在女人的懷抱裡不停的蹭著,非常可愛。看得出來這位女人特彆喜歡這個小家夥,那是她的寶貝,是新來的天使,一種稀奇的愛在這兒寄托,那是愛的秘密。特彆的愛要給特彆的人,她時不時的低下頭去親吻那孩子的額頭。這孩子長的胖嘟嘟又粉嫩嫩的,因嬰兒的雛形還是一個小肉團,那五官模樣還看不出來像某一個人。至於孩子未來像誰,這位年青的女人心裡是有數的。在這兒,在雲南的老家裡呆的發膩。她考慮了很久,過一段時間去四川,帶著孩子一起去,讓那位神秘的父親知道,這是他的孩子,他的親骨肉。此外,有一件事必須要處理,蘇家彎那兒還有兩套大房子。要麼轉給孩子的父親,要麼找人賣出去。最巴望的是,能在那兒生活下去,帶孩子慢慢長大,直到有一天,他們父子相認。
她就是林小端,從四川回到雲南老家已經大半年時間了,在這段時間裡有著怎樣的經曆呢?回想當初,從這個寨子裡出發,偷偷地跑了出去,跟一個大家都不認識男人跑的無影無蹤。至今,林小端跟著跑的男人是誰?模樣如何?大家依舊還是不知道,也沒見她領回來過。但是,幾個月前,從四川發來的電報讓這個寨子裡的人沸騰了。林小端的男人出了事故,突然死了。不久,男人的父母也相繼過世。她遠在四川,一個大肚子婆娘呆在那個男人的家裡成了一個光杆司令,又麵臨馬上生孩子。這個當初跟人跑了的野女子是何等的可憐,身邊連一個照顧的人也沒有。為此,一些外姓人在看笑話,本姓的人在遮掩羞恥,在幫忙出主意。
她的父母是非常氣憤的,但無論怎麼樣人還是要弄回來的,但決心有一個,兩口子商量,小端肚子裡的孩子,那個沒有父親的種要拿掉。不然,後麵的事情就不好辦了。一方一俗,如果林小端大起肚子嫁出去是很麻煩的,像這樣的破婦是沒人接手的。就算林家人倒貼一大筆,那未來的女婿也是個未知數。說不定將會是寨子裡的,像聾子,瞎子般的半殘人。林家也從此挺不起腰杆,女子也從此遭罪。這是一個人的短處,是整個家庭的傷疤。可以任人隨意的嘲笑,可以任人舉著例子的給人以恥笑。
他們在回去的路上,在從四川返回雲南的途中,兩口子吵著林小端在回到家之前,在四川之內找家規模小,收費便宜的醫院或則是診所,把那個小種拿掉,可是林小端隻堅持著一條原則。回雲南就不拿掉肚子裡的孩子,否則,自己返回去一個人生活。
她說“孩子就是我的生命,不是孩子我早就死了。你們休想,任何人休想在孩子身上打主意!”
這種態度和口氣是嶄新的,以前她可不是這個樣子。她父母震驚了,既失望也不理解。想到,怕在路上出事,這樁醜事全寨子人也知道,暫時隨她吧,把人弄回去再說!
回到家裡,那些附近的相鄰們早早的就來了。來的都是姓林的,他們一直都擔心林小端,一直以來也想知道她遠在四川的消息。林小端也沒有躲著,而是坐在那裡,在院壩頭的一張椅子上讓他們看,給他們瞧,同時,也想知道到底要說些什麼難聽的話,自己好對付。她不是以前的女子了,已經變成了一個女人,是一個準媽媽。以母愛保護幼崽,以這個身份麵對大家。再則,人也感到累了,趕那麼遠的路程,精神上顯得猥彌補堪,人也顯得憔悴多了。
父母親在忙著招待大家,母親去屋頭燒水,一會又拿壺出來。老父親在給一些男人們打煙,一會又進屋找這樣那樣的東西。這是他們家裡的醜事,因此,那一進一出的兩張老臉,時而紅時而白的,差不多都想找個地洞專進去藏起來。
一個老頭子最先開口,他是林姓裡最高的長輩,是寨子裡的尊者。穿的極為怪異,是一件過去的,一個不同年代裡的那種罩袍。像雪一樣白的胡子老長了,是故意留下來的撐年齡的,是為了彰顯一個人的資曆和威望。他走過了長長的歲月,從舊社會活到現在,那一輩人中隻有他一個了,是一個有曆史性的老頭。他的話年青人不得不聽,否則就是對老不尊,是會被所有人唾棄的,嚴重的,甚至會被驅逐出寨。
他喚林小端的父親為小林子,其實全名叫林木春。因輩分較低,林小端在那老頭麵前已經是重孫輩了。老頭子的威望到底如何呢?這兒的生產隊長說話不算,有什麼事得先請教他,他舉手通過了,一些規矩才能下達。當然,寨子裡的人也崇尚科學,也遵守政策紀律。唯獨紅白喜事這方麵,任何規令也得繞著走,沒有老頭子的簽署根本算不了數。
他說“你們接下來怎麼打算呢?”
“我們家女子給林姓丟了臉,這人已經接回來了。打算,在路上本想把那件事情辦了,可娃不依,說那種就是她命,她威脅我,要死給我看。”
“嗯……”老頭子想了一下,又說“她將來是要嫁人的,像這個樣子誰敢要她?我看,趁早拿掉的好,再趕緊找戶破點的人家把人嫁出去算了。”
林木春俯首弓背的聽著,一個勁兒的點頭。
“一切都聽您的!”林木春說,“就按你說的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