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老爺既已口頭答應了他的提親,一時之間便不會又讓羅琦卷到與司華清的孽緣裡,可暫時保她無虞。
至於往後……待考完回來,再行計議。
而今赴考在即,須得把手頭賬冊相關的一應事宜交還鐘老爺,給個清清楚楚的交代。
他正在等鐘記的夥計前來,與他報今日的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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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他翻看賬本之際,夥計道:“今日小姐來店裡時,做成了好大一筆生意。有位祝小姐不僅定了許多香粉,還約了小姐定製調香,讓送到林府去。”
哪個祝小姐?
他翻頁的手便停了,若無其事問道:“哪個祝小姐?林府又是哪裡?”
夥計渾然不覺不對,繼續道:“那祝小姐是個生麵孔,第一次來店裡,也不知道是誰家的小姐,長得真是好看,簡直不比大小姐差,那滿身的珠翠一看就是富貴人家!林府便是知府大人府上。”
住在林知府府上的祝小姐,會是誰?
他心裡有了點隱約的懷疑,又問:“那祝小姐是一個人來的嗎?帶了丫鬟隨從沒?”
夥計道:“還有一位公子一起,那祝小姐叫他什麼來著……哦,之閆哥哥。就他們倆,看著還挺般配。”
之閆是司華清的字。
那點隱約的懷疑成了真。
怎麼會這麼巧?重來一世,還沒幾日,司華清和祝宛凝就來了江南,還在鐘記遇上了羅琦?
上一世,明明到了中秋他們才遇上。
他再無心思看賬本:“賬冊先放在此處,我看完再還給你。”
他得去找羅琦,問問關於司華清的事。
他不知道她記不記得,也不知道她……對司華清是什麼感情。
鐘羅琦的院子叫花萃院。院內幾棵秋桂,間隔種著些芍藥茉莉之類,花影重重,正合她愛花調香的性子。
周少軒是一個人來的。因為做過小廝的緣故,他凡事早習慣了親力親為,許多時候並不要人伺候。
而且今日要談的事情,更是不適合讓第三個人知道。
重重回廊,花木掩映,陰影明滅。
他來到院前請見,侍女花影回報倒是很快:“小姐請您進客廳坐。”
小客廳內,酸枝木方幾上已經備好了茶,其間一盆雪白蝴蝶蘭,花瓣大而瑩潤,又平添幾分風雅。
兩人見過禮,分彆坐下。
周少軒並不動那玲瓏瓷茶杯,先開了口:“我想起忘了帶店鋪賬冊,能否請花影去靜齋走一趟,替我尋來?”
他此前從不帶賬目來花萃院找她,若真有賬冊上的事,該直接找鐘老爺才對。
鐘羅琦猜他該是有話要私下說,便道:“花影,我也想起今日忘了在平安街上買芙蓉糕,你先去買些回來。再去靜齋取店鋪賬冊,一並拿來。”
花影聽令便出去了,此間小客廳隻剩他二人。
周少軒這才壓低了聲音問:“我聽鐘記的夥計說,今日有一位祝小姐請你為她定製香粉,與你約定送去林知府府上?”
他坐在對麵,裝著無意,卻是仔細看她的神情。
鐘羅琦仍穿著去香粉店那身綠羅裙,未帶冪籬,一張清麗的臉便被這綠裙白蘭襯得更加脫俗。
她聞言隻點頭道:“是。”
心中卻有點疑惑,記憶中,周少軒從未問過她調香的事,他雖幫著父親處理賬冊等事,卻不涉及具體香粉製作的一應事宜。
誰買了什麼香粉,誰來找她定製,他似乎並不關心才是。
為何從重生開始,他的所作所為總和她記憶裡不一樣?
周少軒又問:“你可知那祝小姐是何人?”
想起祝宛凝,鐘羅琦右手的指甲便不自覺地掐進了掌心。這問題好生奇怪,他認識祝宛凝?為何要問她?
從認識周少軒開始,他日常不過是跟著先生讀書、幫鐘老爺管賬,雖與讀書人有些交遊,認識的人卻該隻限於本地州府才對。
祝宛凝一直住在京中,今次是初下江南。莫說他沒見過,便是知道有這麼個人都不應該。
她心裡浮起來個猜想。
難道重生回來的並不隻她一人?周少軒也是重生回來?
那麼重生之後,他的種種反常,是因為他記得前世那些事?同她一樣,想要改變事件的走向?
如果當真如此,那他先是向父親求娶,又屏退了下人,才來問她知不知道祝宛凝的身份,便有了解釋——他在阻攔她前世和司華清的那樁婚事。
為什麼?
是因為他知恩圖報,感念鐘府收養他的恩情,不忍鐘府落得當日下場,還是如他當日求親時所說,對她思慕已久?
思緒浮浮沉沉,她一晌竟忘了接話。
那邊周少軒卻並不急著要她回答,又開了口:“那位祝小姐名叫祝宛凝,是當朝鎮邊大將軍祝山海的嫡親長女,也是當朝皇後的侄女。她身邊那位公子,該是養在皇後名下的三皇子司華清,太子的熱門人選。他們青梅竹馬,若無意外,將來會成婚。”
“這兩人身份貴重,權勢滔天,是真正的天潢貴胄,“他頓了一頓,似乎在斟酌用詞,才接著說,”卻並非良善之輩。若非必要,還是不接觸的好。”
此話一出,鐘羅琦心中的疑問終於輕輕落定。
她已經確定,周少軒也是重生之人,同她一樣,知道當年後麵發生的一切。這幾日他的種種反常,便都有了解釋。
今日鐘記店內,除了她自己,並無人確切知道祝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