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風載酒行》全本免費閱讀
夜深雨重,徐醉茗從困倦中蘇醒,她下意識地去看顧北冥瑤和風雨兩人,北冥瑤還在床上睡著,紗簾模糊了她恬靜的容顏;身旁的風雨倒是不知所蹤。
徐醉茗用手掌揉了一把雙眼,往衣襟暗格摁了摁,確認骨朵還在,才躡手躡腳地出門。
隻是剛靠近門框,沒有邁出門,就聽見了門外更加清晰的細細簌簌的雨聲。
她回頭看一眼床鋪,紗簾輕盈,雖簡陋,但如居雅室。
她知道風雨在哪。
今夜的月亮被烏雲遮住,風雨於雨中酣睡,雨滴沒有避開她,但也沒讓她濕身。
睡眼中可接收的光線變少,她緩緩抬眼,如夜曇花盛放,她的聲音裡絲毫沒有困意勞累,這個時間裡全世界都找不出第二個和她一樣清醒的人了:“你怎麼上來了。”
徐醉茗為她撐著傘,在屋頂上站立著,俯視她,答:“睡到一半不見了一個人,是個人都會出來找。”
風雨指向屋下:“裡麵那個不算人嗎?”
“算,但現在受傷了隻算半個,”徐醉茗見她沒有下去的意向,便盤腿與她同坐,“風雨,你看到北冥瑤的第一眼就記起了她姑姑,對嗎?”
風雨果斷搖頭,否認:“人太多了,記不住。”
徐醉茗一下就看穿了她的謊言,嘴角都快飛到天上:“乾嘛騙人!你明明記得她姑姑。”笑完她又有了疑問:“你為什麼要裝不認識不在乎呀?”
“執念。”
風雨想喝酒了,她在空中畫符咒但沒成功:“我說我記得,她便會一輩子固執於北冥餘的死,她餘生的每一天將會想著如果我去了她姑姑就被救下來了、姑姑會生活得如何。一輩子糾纏不清。但隻要我不記得,她就遲早有一天能看開,更加坦然接受時也命也,便不會生執念。”
風雨畫了半天,也沒有和在小屋一樣得到她念念不忘的酒。她早就知道是這個結果。她收回手指,將腦袋探出傘,仰麵喝雨水,可誰知徐醉茗的傘立刻跟上,阻隔了雨水。
“怕你水土不服。”徐醉茗睜著她那雙時時刻刻明亮的瞳眸,又端起了她那誠摯得十二分的笑容。
這回打不下去。風雨在心裡想。
“認真的?”
“認真的。”
“我有一個朋友,和你長得很像。”
“神仙也有朋友?世界上不是隻有你一個神仙嗎?”
“這就是一個比北冥餘故事還長的事故了。”
“你又胡亂說話。”
徐醉茗起身,拍拍褲子沾灰的麵,撐著雨傘向風雨伸出手:“走吧。睡覺。淋雨不好。我給你燒薑湯,你擦個身。”
風雨嘴象征性張張,沒有把喉嚨裡的話講出來。
第二天是個大晴天。家家戶戶又將昨日收進屋的乾菜、乾花拿到了太陽底下,醫者在她女兒的陪伴下也一大早來了醫館,將要晾曬的藥材送到了醫館後院的空地上。
風雨許久沒有碰過醫藥,被仰光挑起興趣,也跟著她們擺弄。仰光的步履明顯變得沉重,一步一挪,一挪一重,風雨用餘光關注了兩眼,仰光已至高年,時日無多。
“娘,”仰光的女兒開口,對著仰光嚷道,“你先進去吧,要不有病人來了,不知道你在裡頭,就多花時間等了。”
仰光點點頭,獨自走到屋簷投射下的陰影裡、跨進木門檻。
“仙者,請受我一拜。”
風雨拿著黃芪,細細撥開,恍若未聽有人喊她。
徐醉茗扶著北冥瑤依著門框在呼吸新鮮空氣,兩人目不轉睛地盯著這一幅仿佛定格了的畫麵。
風雨繞過跪在地上的女子,行至菊花架前,隨意拿了一框,又重新回到剛剛的位置,將菊花鋪灑在黃芪旁邊,不夠位置,她又尋了新的糙紙墊著,將剩下的菊花曬完。
“我並非仙者。”
“我隻是活得比一般人長點。”
女子猝然抬頭,似乎她一開始要聽的就是這個答案。
風雨心下不免歎氣,她當年救仰光除了違背不了神格,還因為小時候的仰光是個不同於世俗之人、不求長生財富的人。她相信如今年邁的仰光亦如當年,心誌未變,可惜仰光的女兒不是。仰光身上真正值得閃光的地方竟無人繼承。
“我不求娘如您長生,隻求她陪我白頭。”
風雨拈起一朵菊花,微微仰頭背對陽光,光線將乾菊花照出了更澄亮的黃色,菊花清香濃鬱,予人平和,她嘴角似勾未勾,眼睛低垂,鼻梁高聳,精致嫵媚,眼角下的淚痣卻又在下一秒力挽狂瀾地為她添上足夠的平易近人。
“老而不死為怪——這是你娘少年時與我說的。”“你娘或許比你想象中的能接受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