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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雲覺得……她可能是在做夢。
做了一個噩夢。
……五年了。
年輕的姑娘恍惚間突然發覺。
她加入審神計劃已經有五年了。
初雲靈力低微,既不聰明,也不出眾——但這都沒關係。她一直堅信自己在為奪回人類曆史而戰鬥,她是真心想要拯救親人和朋友, 拯救人類,拯救這個其實並不美好但無比真實幸福的現在……
拯救不完美, 有很多缺點和惡, 但仍然閃閃發光令人心生敬畏的人類的未來。
為此她經曆了無數痛苦:朋友死在戰場,信任的刀劍破碎, 被同僚嘲笑, 被付喪神囚禁……可在夜深人靜, 忍不住想要哭泣的時候,隻要一想到她救下的是父親堅實的擁抱, 母親充滿愛意的親吻, 朋友溫暖柔軟的手,她就覺得, 比起她握在手中的,不值一提。
像她這樣普通的人, 都可以拯救人類,真的太好了。
時之政府告訴她, 她從曆史修正主義者手裡奪回來人類近三千個光明未來。
這些勝利, 這些希望,這個信仰,支撐她艱難蹣跚地走到現在。
然後這個信仰, 今天有人告訴她。
——是假的。
你就是個笑話。
本質是一捆燃料。
“執政官,彆開玩笑了。”
初雲努力想要擠出一個自然的微笑,但失敗了。那嘴角明明在費力上揚,但顯露出的表情卻像是在哭泣。連她自己都覺得,從她口中擠出的祈求肯定的聲音聽起來是如此脆弱不堪一擊:“什麼孔、擬態地球,存活率……聯合政府不是早就宣布,人類很快就可以走出壁壘來到地球表麵了嗎……?”
“是這樣的沒錯。”
當初雲的眼睛漸漸亮起時,星紀不得不狠心再次掐滅那微弱的火光,“當第八批之前的審神者全部投入孔內,人類就可以走出壁壘了。”
“……?”
笑容徹底凝固了。
初雲,就是第八批審神者。
“這不對……”
她絞儘腦汁,想要證明執政官口中所說的全部都是一個拙劣的騙人的玩笑:“我們的確在穿越時空……”
“沒有。”
“……誒?”
“如果能夠穿越時空,方舟也不會墜落了。”
星紀自嘲一笑,“如果我們真具備了穿越時空的技術,那我一定第一個回去……我比任何人都想要改變曆史啊。”
但是,這是不可能的。
“審神計劃的核心,即就是構建擬態地球。孔喜歡吃的是‘地球’的能量,所以擬態地球要儘力與地球相像才行——然而地球不僅僅是個星球,構成地球的,還有漫長的演變,物種進化,人類文明……經過實驗,擬態地球的曆史越和地球本身相像,孔越喜歡。並且在吞噬了這類較為完整的擬態地球之後的相當長的一段時間內,孔不會去吞噬地球……”
如果能量足夠,甚至會溢出,填補地球被吞吃的部分。
“所以時之政府在製造擬態地球時,一方麵模擬了地球的發展,比如說……”
“一開始,本丸是沒有植物的。”
李清河突然開口了。所有人都驚訝地看向她,然後更驚訝地發現,即使在聽完如此令人毛骨悚然的真相之後,她仍然維持著十分可怕的平靜。被所有人注視著,她並沒有任何不適,而是繼續替星紀補全後麵的話。
“本丸一開始隻是一片虛無裡的一個錨點。隨著審神者就任時間越長,天空上形成了太陽和月亮,白天和夜晚從此被分開。土地擴大,演變出各種地形和地貌。植物出現了,植物種類會越來越多。四季開始分明,夏天炎熱,冬天寒冷。最後,終於孕育出了動物。”
李清河一開始來到本丸的時候,山林裡沒有飛鳥,曲水中沒有遊魚。樹木鬱鬱蔥蔥,但世界一片死寂。
等李清河從平安京回來的時候,已經可以看到白鷺棲息河畔了。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她繼續說:“另一方麵,時之政府——”
在擬態地球中存放了幾個重要的曆史節點。
由審神者和付喪神激活這些複製自地球的曆史節點,完善節點,以人類和付喪神在這些曆史節點留下的痕跡為基礎,逐漸搭建起簡陋的人類曆史,促進擬態地球的發育和進化。
“時之政府反複強調不得去乾擾曆史進程,不得與曆史人物接觸,對吧?”李清河說:“但你們,一開始有見過人嗎?”
在李清河疑竇叢生,開始懷疑審神計劃的真實性時,她遇到了八神。從對方那裡獲取了一些重要的信息之後她馬不停蹄直入夏之陣大阪城,登上天守閣,進入書房,然後尋找本該存放著那些家夥的地方——
沒有。
哪裡都沒有。
刀架上沒有一期一振,藏刀間沒有任何一把藤四郎。
“假……的?”
初雲機械重複。
“假的。”李清河點頭:“每一次出陣,都不是在拯救曆史,而是在完善本丸——也就是,擬態地球。以付喪神和審神者為中心和電池,滋養本丸。”
“可是,隻有日本的曆史怎麼可能——”
“不隻是日本區,所有國家和地區都在構造擬態地球。為了更高效,不同的地區擇取了不同的曆史,然後喂給位於此地區的孔……實驗證明,不需要構造全部的曆史,隻構造一部分,就可以達到相當好的效果。”
星紀說。
初雲幾乎絕望了。
“那付喪神是怎麼回事?”
“借由審神者的靈力,和審神者一起組成了擬態地球的支架。一方麵可以多少分擔審神者的壓力;另一方麵支架越多越強大,擬態地球就越穩定。”
“那,時間溯行軍和檢非違使……?”
“這個我來解釋吧。”
天閒低聲說:“堡壘裡的所有孩子都要學習計算機。就拿計算機圖像來做比喻吧,如果對圖像進行壓縮或者模糊過濾,那麼再放大,就會出現一些粗糙的部分,像是圖像被弄臟,布滿了一些細小的糙點。這些糙點就是噪點。而時間溯行軍和檢非違使就是那些噪點。因為技術條件有限,製作的擬態地球十分粗糙簡陋。經由審神者擴大之後,就會產生噪點。”
初雲幾乎懷疑自己的聽力和理解能力是否有哪一個,出現了徹底的毀壞。
“你的意思是,每當我們消滅一個敵人,我們就完善了擬態地球的一處?我們戰鬥,其實是在送死?”
天閒點頭。
那輕微的動作,成為壓下扳機的最後一根稻草。
巨大的痛苦和悲慟瞬間貫穿初雲的喉嚨。
“你們怎麼……”
一擊斃命。
“你們怎麼能……”
淚水湧出眼眶,初雲哆嗦著,說不出來完整的話。
“你們怎麼可以這麼……”
砰——
她覺得,自己好像已經死了。
“我隻是,我隻是……”
從她喉間,撕扯出最沙啞乾枯的喘息。
她不停地拚命呼吸,但是無法喘氣,她感覺身體某個地方被扯破了,血液和熱量呼啦啦向外奔逃潰散,冰涼的死氣蔓延進胸腔,包圍了五臟六腑,漸漸擰緊,冰得人無法動彈,緊得人窒息。
好冷啊。
她想吐。
“呼吸!”
坐在初雲旁邊的三日月宗近急忙用袖子蓋住她的口鼻,但是無濟於事。初雲的喘息越來越劇烈,一聲比一聲高昂嘶啞,最後全部隻剩下無望微弱的掙紮。
“讓開!”
有人揮開了三日月宗近的手。
肌襦袢緋袴、腳穿白足袋和紅紐草鞋的審神者甩出手裡被靈力覆蓋的紅骨扇,扇子落下的時候,化作可以罩住頭的紙袋,巫女迅速將紙袋蓋在無法呼吸的初雲臉上。
“深呼吸!蠢貨!”
茗河穀椿喝罵:“想死也給我死在戰場上!膽小鬼!”
——
猶如快要窒息的魚,初雲的胸腔猛烈擴張到甚至能感受到撕裂痛楚的程度。
“呼——”
缺氧的痛苦遲一步擊中腦袋,她才發現自己眼前一片碎光閃爍。
“吸——”
她緊緊閉上眼,紙袋吸收了那些掉落的水珠,沒有任何人看見。
……她犯了什麼錯嗎?
她隻是,想要活下去啊。
這也,不行嗎?
不知過了多久,她終於辨認出一直在逼她呼吸的聲音屬於茗河穀椿。
“可以了。”
巫女收回扇子,摩挲著被沾濕的那一部分,忽得嗤笑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