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和之前一樣，沒用。我早就說過，你‘運’不暢，心又軟弱，不適合當審神者。”
“你是……總本社神主家的……”
不知站在門外聽了多久的茗河穀椿看向出聲的監察隊員，紅骨扇一拍手心，“啊，我記得有個和本社八杆子打不著的親戚進了監察隊，就是你吧？”
她冷笑一聲。
“身為津島神社的神職人員，卻欺瞞神主和侍奉巫女，這筆帳我記下了。你最好趁現在，仔細想好你的謝罪詞。”
來自津島神社的隊員縮起脖子。
茗河穀椿沒有和一個小嘍囉多做計較的**。傲慢氣盛的年輕巫女站在大堂中間，視線在曾經所屬於她的付喪神臉上冷淡逡巡一圈，一刻也不多做停留，在劃過李清河的時候勉強頓了頓，從牙縫間擠出乾巴巴的道謝，然後快速把視線轉向仿佛一下子衰老十歲的甲道執政官。
“我認識你。”
她高高昂起下巴，“你來過神社。”
星紀也認出了年輕的巫女。
“是你，”他說：“我曾經去見過你父親。”
“我記得，你是來詢問審神計劃的，那個時候你欺騙神主，並沒有直言整個審神計劃是個騙局。”巫女說話的語調像是在詠唱，輕慢又華麗，“這個問題神道方麵可以不計較，取而代之的，你隻需要回答我一個問題。”
星紀啞然失笑。
“好，你問吧。”被逼迫著說出真相的執政官完全放任了自己，直接應下。
紅骨扇“啪”的一聲，合上。
“我們還有其他選擇嗎？”
侍奉造化三神，解決信徒之苦難，津島神社天王社之總本社的巫女平靜地問。
“沒有。”
星紀毫不猶豫回答。
“地球經不起任何一下晃動了。”
——隻要牛奶再晃動一下，麥片就可以吃了。
幾十年過去，他始終牢牢記著這個比喻。
“我們彆無選擇。”
人類彆無選擇。
從一開始便已注定，無法逃離，也不能逃離。
人類在這顆藍色的星球誕生，跌跌撞撞長大，慢慢站立起來，慢慢學會語言，學會組建家庭，學會創造文明，學會了熱愛現在，學會了期盼未來，然後又要在這顆星球上，迎來終局。
一開始，就沒有任何其他的選擇項。
隻有。
活下去。
星紀，監察隊，聯合政府和其屬下時之政府所能做的，就是在找到其他方法之前，活下去。
拚命地，一分一秒地，哪怕渾身沾滿血，也要延續下去。
“將人類和地球延續下去，才有其他可能性，才有希望。”
星紀慢慢說。
“不被知曉沒有關係，不被理解沒有關係，被憎恨也沒關係，被報複更沒關係，粉身碎骨屍骨無存——那不是我們這些劊子手應得的嗎？”
整個聯合政府，做了地球的血管；人類，作了地球和未來的方舟。
“無法停下的列車，民眾無法做出也無法承擔撞向少數人的選擇，就由我們來做。我們來當劊子手，我們會活在痛苦中也死在痛苦中，我們會堅持到最後。
“我們都知道自己看不到人類真正獲得救贖的那一天，但如果人類得以延續萬代，以後所有的人將在我們的紀念碑前灑下眼淚，露出笑容，心懷希望，擁有未來。”
為了延續，而幾乎燃儘自己的執政官沒有一絲動搖，沒有一絲退卻。
“這顆叫地球的行星——就是我們永恒的紀念碑。”
沒有人說話，房間裡隻剩下茗河穀椿的聲音。
“你還沒明白嗎？蠢貨。”她轉身看向初雲。
“……我不明白。”初雲顫抖著問：“為什麼不告訴我們真相？為什麼要編造這麼惡心的謊言？”
說著說著，聲音逐漸放大，到最後她幾乎拚命地大喊出來。
“我一直以為！我一直以為我在拯救曆史！”
“你現在的反應，就是原因，初雲。”
巫女第一次叫了同伴的名字。
茗河穀椿一字一頓，用力地說。
“他們早就決定了，要用人類作為燃料，延續下去。也早就知道，作為燃料的人，必將承受不住負荷，在逐漸失去自我——也就是‘暗墮’的痛苦中死去。”
“從被選上開始，就知曉自己的終局，然後計算著自己的死期，無比清醒地意識到自我在逐漸失去。
“這對於普通人來說，太痛苦了。
“哪怕隻是想一想，都覺得可怕無比。”
曾經的救世計劃，便毀於無法忍受痛苦漫長的自殺過程而發瘋的人們手中。
在那之後，地球險些崩潰。
“還沒明白嗎？聯合政府本可以強製甚至武力要求被選中的人燃燒自己，但是沒有。
“取而代之的，聯合政府建設了時之政府，耗費了巨大的人力物力，傾儘全力，構造了一個龐大美好的騙局。”
在美夢和希望中消逝，總比在現實裡絕望等死好。
星紀一直一直，記著這句話。
“看著直觀的勝利成果，確切知道自己在做什麼，為了拯救曆史而死，相信著自己的死亡一定會成為勝利的旗幟，即使發瘋，也堅信著未來會更加美好——
“總比一開始就知道死亡注定，一步一步痛苦逼近死亡，卻不知道自己的犧牲是否會換得地球的延續好吧？”
巫女放輕了聲音。
“這個騙局的最終目的，就是希望被選中的不幸的我們，能做著夢，懷著希望啊。”
聯合政府上上下下所有人，神道部隊，監察隊，執政官，全部都帶著負罪感和清醒的痛苦，在陪著審神者和付喪神，編織一場美麗浪漫的勝利之夢。
為了人類，為了地球。
——為了未來。
一片寂靜中，李清河的歎息尤為明顯。
“這一切……無論這個騙局，還是這個方案。”她慢慢說：“我不做評價，我相信我的夥伴們，也不會多做評價。”
的確，屬於李清河的付喪神，在這場騙局慢慢揭開真相的過程中，無一開口。
“我們先前基本就得出了結論。在諸多根本無法解釋的漏洞之下，隻有審神計劃是個彌天謊言這個可能才能解釋得通一切。”
事實果然不出他們所料。
“我之前說過，我隻是想問你幾個問題。現在問題隻剩一個了。”
“我現在已經沒什麼能告訴你的了。”星紀笑容苦澀。
“不，你有。”
李清河搖搖頭，肯定地說。
“這個問題，我需要當著我的同伴麵前問……他們有權知道。”
不知為什麼，鶯丸突然有些不安。
“……大人？”他輕聲詢問。
李清河朝鶯丸擺擺手，然後慢慢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在製定救世計劃和審神計劃之前，你們得到的資料，後麵的落款人叫什麼名字？”
“啊……那個手卷很古老了，經鑒定，應該是平安京時期留下來的。但內容十分……總之，政府經過研究，一致懷疑那是某個穿越時空的人留下的，要不然這一切的巧合根本無法解釋。至於落款……好像是個中國名字。”
星紀慢慢回憶。
“我記得……是叫李——”
李清河坐直身體。
“清——”
知道她真名的付喪神們驚愕地看向她。
“河。”
作者有話要說： ——totinued。
海德拉的最後一個側麵是_______？
海德拉和史蒂夫的主題曲，問了幾個人還是無法抉擇出一個，歌詞和都很貼切，全部貼在這裡：
《fix you》，by coldpy
《everglow》，by coldpy
《shallow》，by dy gaga / bradley cooper
感謝豆豉魚罐頭的《大大大腦洞腦洞》長評分享，能夠感受到海德拉觀測日記裡溫柔的愛意，很讓我感動。
畢竟這個世界最動聽的字就是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