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久沒見。
程寒秋都快忘記他師父是個什麼性格了。
看著一本正經慈眉善目的老祖宗,實際上是個八卦心滿滿,同理心很強的家夥。
倒也不必在這種時候說這樣的話。
“師父——”
程寒秋輕輕磨著牙。
成老祖哈哈一笑。
他抬手,數道符篆從他袖口激射而出,凶狠的飛往金唯的方向。
“小子,我沒看錯人,你看,我當初告訴過你——你會重新站起來的。”
他再次哈哈一笑,那張麵孔上已經隱約透出灰敗的死氣,壽元將近,還如此劇烈的消耗靈力,如果他的靈力耗空耗乾,他將提前仙逝。
但成老祖半點沒有後退的意思。
他看著金唯。
“沒再看著我的徒孫們好好長大,真是我的遺憾,但金唯,你這個小輩的胃口未免也太大了,也差不多一點——那滿心的算計,你此刻已經壓不住了!”
“老祖在說什麼晚輩不能理解。”
金唯動作更快,他本修為就比成老祖要高,此刻更是收斂了情緒,將剛剛那一份激動和扭曲仔細收好。
道貌岸然。
“倒是剛剛晚輩已經給丹峰指明了一條道路,現在魔修已經登門,跟程師弟糾纏在一起,我作為玄雲宗宗主,自然不能坐視不理,老祖,雖然晚輩尊稱您一聲老祖,但論修為,晚輩還是得罪了——”
“當年我就讓劍鋒那幾位長老多鍛煉你的心性,現在看來,你是一點長進都沒有。”
成老祖搖頭,迎麵對上。
程寒秋頭頂渡劫的雷雲正在翻滾。
這麼長以來的停滯,那驟然暴漲的靈力,還有不可輕易窺探的功德力量。
程寒秋的修為已經徹底壓製不住。
他此刻注視著成老祖和金唯的戰場。
他又不免回憶起當年——血色侵染了土地,泥土之中都是讓人作嘔的血腥味道。
筋脈寸寸斷裂,那一聲聲魔道還在耳邊。
一切都了無希望的時候,也是憑空這樣一聲。
隨後他歸入丹峰。
‘小子,你心性不凡,我之前見你就說過,你未來的成就必定比那金唯要高,劍峰現在扭曲了,已經隻追求強悍的天賦和修為,已經很多人忘記了修行的本心了,他們的修為的確在增長,但你能說,他們走在道上嗎?’
當年笑盈盈的中年人拍打著自己的衣擺,作為化神期的修士,他的修為內斂,如同凡人,一雙眼瞳看過來,透著明晰的光輝。
‘修為?筋脈?哈哈哈,沒有關係,年輕人,不要氣餒,你才多大的年齡?師父相信你,有一天,會站起來的。’
再次跟這些扭曲者一同,站在蒼穹之巔,到那時候,這群家夥就沒有再能擊退你的機會。
雖然總是嫌棄成老祖這什麼都想要問一句的性格,但也正是因為成
老祖的心性,所以他才能活下來。
程寒秋抱緊懷中縮的跟個小鵪鶉一樣的幼崽。
他會站起來的?
不是的,師父,他最開始的確努力過,但寸斷的筋脈,再也無法握住的千裡鏡,促成了他的醉生夢死。
道路和意誌都會被磋磨,他早就躊躇滿誌。
是顏寧的出現,打破了他封閉的繭,又看到了過去,再次被那些故友,被那些倒在道路中途的同道中人一點點的推起來。
所以——這並不是他自己站起來了。
終於,頭頂的雷雲凝集起來,第一道雷劫搖搖欲墜。
按道理來說,修士會將所有的保命法器和秘法留給自己。
但程寒秋隻低頭,忙著一層又一層的給懷中的這個小鵪鶉套保護罩。
小顏寧察覺到這一切。
他其實還沉浸在自己已經暴露了,但這個世界或者說爹爹不一樣的感覺裡。
被一層又一層的保護起來,他才反應過來。
“爹爹,寧寧沒事的,爹爹你先保護自己——”
小家夥有點著急。
一張乖巧的小臉此刻看起來可憐巴巴的。
就這樣盯著程寒秋。
“寧寧現在幫不上忙,爹爹你要保護好自己的——”
他還太小了,他一直說他那麼厲害,一直說他能幫上忙,但最後隻能不給大人添亂。
然後,還不等小家夥難過,顏寧的腦袋被程寒秋敲了一下。
程寒秋繼續手中的動作。
隨後笑了一聲。
“小笨崽。”
不把你保護好。
他怎麼能有那個心思去渡劫。
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有多重要。
小顏寧被放在了雲舟之上,雲舟瞬間遠離了此處雷雲聚集地。
諸驚風在那邊跟鬱封纏鬥。
諸驚風修鬼是死後重頭開始,所以一切走的都很艱難,修為比鬱封差上一截。
但因為這世界上修鬼的本身就沒有幾個,加上諸驚風更是不走尋常路,這路子從沒有鬼修走過,鬱封也弄不清他的底細。
一時半會兒竟然也難舍難分。
又是一擊雙方後撤。
諸驚風仰頭,看向天空。
他看那雷劫的架勢,嘖嘖稱奇。
“程師兄,本以為我能領先於你,最後倒還是你先走一步,看來我也得加油跟上了——”
首先滅掉這怨氣,他才好行走四方,做個聞所未聞見所未見的逍遙鬼修去,到時候再登一登這通天大道,將來也可與程寒秋等人,一同改變這世道,也算是功德圓滿。
諸驚風修的就是那看不見摸不清的功德。
而鬱封再次收到書靈的警告。
他咬牙,直接拿出種種靈藥吞噬而下。
他的靈氣驟然暴漲,雖然還在元嬰後期,但短時間內卻硬生生比同等級修士提高了不止一星
半點。
他厲喝一聲,對準了那邊小顏寧所乘坐的雲舟。
劍氣如鋒芒,轉身而來。
惡狠狠的釘在了雲舟的防護罩上。
“還說是名門正派,倒是搞這些陰招。”
諸驚風直接轉身去攔,指尖所到之處,卻燃起寸寸灼痛。
他皺眉,眼看著那劍氣被雲舟的防禦抵擋了一層,然後釘在了程寒秋剛剛給小幼崽用的防護法器上,那劍氣即將消散。
身後有人厲喝。
“那丹藥——”
“極品靈丹?!當初我家幼子葬身就是在一秘境之中,為了一位丹修老祖的極品靈丹被殺害,至今凶手逍遙法外。”
一品丹藥修仙界都不常見到,就算是丹峰成老祖煉製起來都要費些功夫還不一定能成功,極品丹藥更是隻在某在秘境隕落的丹修老祖那聽說過,玄雲宗某峰主的長子還因此喪命,這位峰主一直在追查真相,但從未見極品丹藥出世,也不曾聽聞有關傷害自己長子賊人的任何消息。
本已經不抱希望,但此刻——
聯想到剛剛諸驚風所言——殺人越貨,奪人氣運機緣。
那峰主也一聲厲喝。
手持長槍,劈刺而來。
“鬱封,這極品丹藥從何而來?!你說你從未去過那秘境!倒是給我辯個分明!”
與此同時,那劍氣消散,隱藏在劍氣之中的書靈一瞬間以不屬於這個世界的力量穿透了屏障。
衝入了小幼崽的識海。
顏寧被這衝擊力擊的後撤兩步,摔在地上,下一刻,額頭布滿了汗珠,他閉上了眼睛,聽見了陌生的聲音。
而鬱封見書靈已經成功入侵,暴漲的力量讓他輕易閃躲開這峰主的襲擊,他側身哈哈大笑。
沒了之前裝模作樣的樣子,他看著周圍人。
“你的孩子?我想想——大概是死在我的劍下了,你們不過是書本上的二維生物,本就算不得什麼真正的生命,現在一切重新回歸我的掌握,我就是要踏著所有人成仙,這本書成仙的道路就應當是這樣的。”
他自信滿滿,他看著他頭頂凝聚的雷雲。
那邊,程寒秋已經被雷雲徹底包裹,筋脈的急速拓展讓他分不出任何心神應對周圍一切。
而鬱封張開雙手,輕描淡寫的將那峰主揮退。
“老匹夫,你修為早就不如我,還癡心妄想想要複仇?未免也太可笑了,這修仙界本就是弱肉強食,機緣就在那裡,何談什麼搶不搶的?本就是有本事有能耐者得之。”
男主又怎樣?
此刻諸驚風感受到了吃力。
他不得不避退幾分。
這退讓的模樣讓鬱封更加滿意。
他既然已經穿書,就是這本爽文中的氣運之子,也就是新的男主,一路順風順水,得到眾人擁戴,曆史本就是勝利者書寫,等今日之後,也不會有人提及他那些前塵往事,隻會知道他是即將登仙第一人,比他那個野心勃
勃的師父都要快。
他同樣要突破到化神期,而且這丹藥源源不斷的靈力隻有他在書靈加持下千錘百煉的身體能承受得了,很快他將突破化神期,步入渡劫期,飛升仙界,做第一天帝!
而小顏寧則被那聲音糾纏著,隻覺得煩躁而吵鬨。
他似乎被這所謂的書靈拉入了奇異的空間內。
這個空間的最中間攤開放著一本書。
書在緩慢的翻頁,而不斷的有字體出現在書本之上。
‘非書本中生命,重新編撰中——’
那書靈有些一板一眼的,那書頁也停留在了那一頁,有字不斷出現在書上,又消失。
這裡是哪裡?
發生了什麼事情?
顏寧警惕的起身看著周圍。
‘寧寧崽,這裡是捕捉到這個世界意識運行邏輯,編撰成書的書靈世界。’
小羊歡脫的聲音忽然響起來。
‘寧寧崽你不要擔心哦。’
這個往日特彆友善可愛活潑的小係統,此刻透出幾分高等係統的蔑視來。
‘這種胡亂搞事情的書靈,怎麼可能參透我們位麵管理局的代碼,更不用說幼崽部門作為全新部門,主係統媽媽早就給我們升級了最高等級的係統運行邏輯,哪怕小羊還是實習期哦。’
所以——沒有關係的。
‘崽崽,你已經完全融入這個世界裡了啊,不管是親情還是友情,都已經達到了合格標準,還在不斷上升,你在這裡交到了朋友,在這裡找到了親人,他們不會在意你的血脈,更不在意寧寧崽你的血肉可以做些什麼,就像是寧寧崽你這半年來讀過的那麼多本書,你已經跟這個世界對話過了,所有人,都很喜歡你噠。’
小羊又安靜的退下去。
‘所以崽崽,你想要去做什麼,就大膽的去做吧,去做你認為對的事情。’
顏寧伸手,捂住心口。
“小羊——”
他眨巴著眼睛。
“謝謝你,還有——”
他閉上眼睛。
“我曾經痛恨我的一切,痛恨我的血脈,恨不能剔骨換血,再也不沾染這什麼上古仙族血脈,那是顏家孩子們苦痛的來源,但現在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