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對視了不知多久,柴奉征心中有愧,率先敗下陣來,垂下眼簾:“對不起。”
蕭元嘉的聲音沉沉的,聽不出太多的感情,卻帶著一股濃濃的鼻音:“明知道對不起我,為何還要這麼做?”
他勉力抬起已經濕得有些皺皮的手,試探似的、小心翼翼的環住她的脖子。
“我沒有……”他輕輕啟唇,說出的話是這麼的無力,連自己也難以相信。
他深深吸了一口氣。“我不是想要從這裡跳下去。”
蕭元嘉任由他戰戰兢兢的抱著,一手輕輕撥弄他鬢邊濕透的長發:“這麼拙劣的謊言,你是想要我相信呢,還是不信?”
柴奉征不敢看她,嘴上隻是重複:“我上來不是尋死。”
“隻是為了讓我那位好兄長跟著上來罷了。”
“然後呢?”蕭元嘉湊得更近,他清楚地看見了她眼簾上的水珠。
火逢水即滅,水珠掛在她長長的羽睫上,卻沒有熄掉眸中的熊熊火光。這是柴奉征見過,最為驚豔絕倫的美。
她的聲音微啞:“用你不惜一切保了二十二年的命來和陛下交涉,換我重新掌軍?”
由除夕到現在並沒有過了多久,他卻感覺他們兩人像這樣近距離的身體接觸,已是恍若隔世。
他不僅想念這樣的距離。
他還想要更多。
環在她脖頸上的雙手微微收緊,引得她秀眉一蹙,柴奉征抬眸直視著她熾烈的雙目,輕輕呢喃:“我的人生本來就是一個謊言。”
“父親的另眼相看,繼母視如己出的憐惜,諸位兄長的友愛,甚至連同胞長兄的相依為命,都不過是所有人為我編織的一個謊言,一個我一頭陷了進去的謊言罷了。”
“然後陰差陽錯,我死不了,就學會了絕境求生,學會了怎樣從你身上,得到我想要的。可是……柴旭暉再是該死,有一句話還是說得很對,我配不上你。”
“但我最肮臟卑賤的不是我的出身,而是我那些見不得光的小心思。就像你說過的,我們……不該這樣。”他低低一笑,笑聲是豁出一切的輕狂,卻也帶著一絲化不開的無奈。“你是風光霽月的女將軍,不應該被困於京中,困於這些天家世家之爭的齷齪政治裡。”
“我隻有這副還能取悅到你的皮囊,每一次當我感覺到你在離我而去,便用它來把你留下。但你不值得被我這樣下賤的算計、欺騙。”
“所以我隻能用我僅剩的生命,換你應得的自由。”
“什麼時候決定這麼做的?”蕭元嘉啞聲問
。
他張了張口,欲言又止。
她輕輕一笑,笑意晦暗不明:“除夕宮宴,說要結束關係的時候?”
“還是更早的時候……在冬至之後,你讓道明趕回荊州,設計出這荊州流民一局,便已決定好了?”
她什麼都知道。柴奉征垂眸,羞愧的不敢看她。
我愛你。
我的主人。
就算你並不會像我愛你一樣的愛我。
這是他一直以來都沒有說出口的話。蕭元嘉也沒有給他說出口的機會。
蕭元嘉低下一向高昂的頭。
然後堵住了他喋喋不休的唇舌。
淺嘗輒止的一吻,唇瓣分開的時候他才反應過來,呆呆的撫著自己的雙唇,仿佛要靠手上觸到的餘溫來證明這一吻的確存在過。
“跟我回家。”
她沒有回應他的一番自白。一下淺吻,一句簡單不過的命令,卻已勝過千言萬語。
她拉他起來,然後鬆開了綁在他腰間的軟鞭。
柴奉征掙紮著站直身子,忽地一下頭昏目眩,軟軟的趴倒在她還未收回的雙臂之間。
×
他的眼前隻剩一片黑暗。
隻記得在陷入黑暗之前,跌落了和自己一樣又濕又冷,卻沒有比它更為柔軟的懷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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