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清涼。
月華鋪了一地流轉光輝。
無花在笑容僵硬之後,暗暗咬牙,回了南宮靈的房間。
南宮靈早已吃下了解酒丸,此時雖酒氣滿身,人卻還是清醒的。
“哥?”看到無花回來,他還有些驚奇。
無花把門關上,看向南宮靈:“我說過,在這種地方,不要叫我哥。”
他臉上還帶著清風朗月的笑意,語調也是一貫的溫柔文雅。
可南宮靈卻聽出了他心裡的不悅。
“是,無花大師。”南宮靈應著,有些黯然地垂下眼眸。
無花轉著自己手上的佛珠,慢慢在凳子上落座。
“今晚計劃取消。”他這麼說道。
南宮靈點頭。
這是自然的。
陸小鳳和花滿樓都在,他就算是有三頭六臂,都不可能將楚留香暗殺成功。
他隻是沒想到,這個世界上居然還有女人能躲過他哥的魅力。
不過他不敢說什麼。
他雖不說,無花卻能知道。
“小姑娘情竇未開,恐怕還沒明白我的意思。”無花淡淡說道。
南宮靈自然不會給他哥拆台。
他點頭,道:“那我們接下來應該怎麼辦?”
看陸小鳳那架勢,似乎是想要和楚留香一起調查天一神水的事情。
作為江湖上最能管閒事的兩個聰明人,再加上花滿樓,勢必能查到他們身上來。
這幾個人,不能留。
否則會妨礙他們的大計。
“再聰明的人,也擋不住天一神水的威力。”無花伸手,握住茶壺,給自己斟了一杯茶。
丐幫中,桌上是不會放什麼茶盞之類的精致物件的。
桌上隻有兩個粗瓷碗。
茶水倒入碗裡,發出咕嚕嚕的聲響。
“那我們今日為什麼不直接下毒?”南宮靈道。
今日,應該是對方最沒有戒心的一日。
無花用三根手指,將粗瓷碗捏起,湊到嘴邊。
哪怕粗瓷碗實在是難看,在他手上,竟也有一種質樸自然的出塵之意。
“因為花滿樓來了。”無花道。
他這麼說,南宮靈就懂了。
天一神水雖無色無味,但是毒發的時間並不算長,中毒者會像身上灌滿了水似的,一點點脹大,破裂……
若是不能保證將他們全部人同時飲下毒酒,花滿樓極有可能會馬上發現端倪。
畢竟,能聽到花開聲音的花滿樓,一定也能聽到皮膚脹起來的聲音。
“那我們接下來,要做什麼?”南宮靈道。
碗中的茶,叫無花喝了個乾淨。
他斂眉彎唇,輕笑一聲。
茶碗被放下。
磕。
桌上燭火搖曳著,企圖將影子撼動。
人若不動,光也不移,影子當然不能被撼動。
就算是一個人的影子也不能。
楚留香熟讀詩書,知道一個人的影子,常被用來作為“孤獨寂寥”的代表。
那麼一群人的影子呢?
影子和影子已經疊在了一起,親密無間。
人和人也疊在一起,親密無間。
應該是熱鬨的。
而且十分熱鬨才是。
熱鬨總是會令人覺得溫暖的。
可這樣的場景,卻令楚留香一陣戰栗。
似乎有一場颶風,刮進了他的血肉裡。
那樣令人寒涼。
什麼樣的人,才會這樣親密地疊在一起,密不可分?
死人。
——隻有死人。
活人都是要保持一點距離,才會覺得舒服自在的。
“這裡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他不由得喃喃自語,甚至以為自己在夢遊。
他不過是酒喝多了,起個夜。
沒曾想,居然會看見這樣的一幕。
柴房和茅房之間的小片空地上,竟倒了十七八個乞丐。
他們渾身腫脹、淌血,像是被一缸水全灌進了身體裡,最後皮膚撐不住,皸裂爆破。
楚留香當即扭身,幾個起落跳回了房間,叫醒了陸小鳳和花滿樓。
不需要楚留香多說什麼,花滿樓已經聞到了濃重的血腥味。
“枝枝!”青年一個翻身,奔跑出門。
深夜靜寂,這一聲呼喊,沒將少女吵醒,倒是先將無花給吵醒了。
“花……”無花剛一隻腳踏出來,花滿樓人已經飛過。
他微微側眸,看著花滿樓的背影。
楚留香緊隨而來,關心道:“大師沒事吧?”
“阿彌陀佛。”無花道,“多謝香帥關心,貧僧無事。”
哐。
君子如花滿樓,人生頭一回破門而入。
可是,本應該熟睡的竹枝枝,卻不見了。
少女去哪裡了?
“香帥,發生什麼事情了?”無花看向楚留香。
陸小鳳也一臉莫名。
他沒有花滿樓那樣靈敏的鼻子,不能靠空氣中的味道,知道發生了什麼樣的事情。
楚留香卻是看著無花背後,道:“少幫主去哪裡了?”
無花背後,門扇半合著,根本看不見床榻那邊的情況。
他們吵鬨成這樣,南宮靈居然沒有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