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眼,蒼白的臉。
他坐在那裡,就像是遠山的冰雪似的。
——是剛才同桌的那人。
“兄台,我們又見麵了。”花滿樓抱拳笑道,“在下花滿樓,不知閣下姓名?”
黑衣白臉男抬眸,看了他們一眼,很快又垂下。
他慢慢報出自己姓名:“傅紅雪。”
竹枝枝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
“傅兄,城中屋子多是不能住人的廢墟之地,這裡是我們找到的最後一處適合落腳的地方了,不知道你介不介意我們也在這裡落腳。”花滿樓溫聲詢問。
“這屋子也不是我的。”傅紅雪隻是這麼說。
不是他的地方,落腳不落腳,自然就不必問他。
花滿樓當然明白這意思,他抱拳笑道:“打擾了。”
傅紅雪卻閉上了眼,不再理人。
“真是個怪人。”黑珍珠嘀咕道。
花滿樓放低聲音,溫和道:“各人有各人的脾性。他沒將我們趕出去,霸占這裡,說明他的心地還是很好的。傅兄可能隻是不善言辭,甚少和人往來罷了。”
黑珍珠看了傅紅雪一眼,沒再說話。
她現在隻想躺下,好好睡上一覺。
這裡的屋子雖破爛,但好在地方還算大,頭頂上也有遮蔽的地方,塞下他們幾個人不成問題。
他們簡單收拾了,就準備休息一陣。
楚留香和陸小鳳卻悄悄起身,準備從窗戶摸出去。
竹枝枝伸手,扣下楚留香的肩膀。
“枝枝姑娘?”楚留香疑惑地看著少女。
“你休息,我去。”竹枝枝站起來,說道,“你已經很久沒闔過眼了,不想過勞猝死就閉眼睡上一覺。”
楚留香還想說點什麼。
竹枝枝剜了他一眼:“我辦事,你是不是不放心?”
楚留香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沒有。”
“沒有就給我休息,男子漢大丈夫,嘰歪什麼。”少女蹙眉,白了他一眼。
她推了推窗台上蹲著的陸小鳳,跟著躥了出去,幾下不見了人影。
楚留香探頭出去看,歎了一口氣。
花滿樓將半路上買的毯子展開,披在自己身上,枕著手臂席地而臥。
“花兄,不如我們跟上去看看?”楚留香滿心擔憂,毫無睡意。
“楚兄,安心睡就好了。”花滿樓搖了搖頭,溫聲笑道,“他們去辦事,你放心就是。”
楚留香歎了一口氣:“我並非不放心他們,我隻是……”
“你隻是不放心蘇姑娘她們,怕她們被石觀音磋磨,對嗎?”花滿樓道。
楚留香黯然地點頭。
“如果我是你,我也會憂心到睡不好。”花滿樓緩聲說道,“可我還是要勸你不要太過憂心。若是太過憂心,睡眠就會不好;若是睡眠不好,一個人就難免在關鍵時候犯糊塗。”
“而且……相信你比我更加明白,我們現在已進入了石觀音的勢力範圍,接下來的時間,她是絕不會讓我們能睡上一個好覺的。”花滿樓最後說完這句話,就不再多說了。
有些話,對聰明人來說,點到即止就好。
楚留香是個聰明人,這樣的道理他一直都明白。
他也同樣明白,石觀音之所以綁了蘇蓉蓉她們來對付他,就是要讓他吃不好睡不好,犯糊塗。
既然如此,為何要讓石觀音如願?
“多謝花兄開解。”楚留香笑了一聲,也躺下將手一枕,睡了。
竹枝枝和陸小鳳在廢墟之間躲閃,回到了食肆附近。
他們剛才的隔壁桌,還在食肆裡頭喝著酒,吃著花生米。
對方不動,他們也沒辦法動,隻能守在旁邊的廢墟裡麵等著對方出來。
“你怎麼不叫花滿樓陪你?”陸小鳳閒著無聊,便和少女壓著嗓子聊聊天。
竹枝枝白了他一眼:“你做個人吧,花神一路帶著我這個不會騎馬的人,你以為不累?”
日常被罵不做人的浪子:“……”
“那他楚留香也沒帶人呐。”陸小鳳委屈。
竹枝枝白了他一眼:“被綁的人要是你的妹妹,你急不急?能不能不擔心?你的心情能不能一路上都輕輕鬆鬆的?”
陸小鳳:“……不能。”
竹枝枝繼續道:“那除了我們兩個的精神狀態比較好,適合出來埋伏之外,還有誰適合?難道你想要發著低燒的黑珍珠同我出來?”
陸小鳳是個憐香惜玉的,當然沒有這種念頭。
不過對浪子而言,閒著是件很可怕的事情,就算是找罵,也比無聊透頂要好。
他問道:“那你怎麼知道,你現在出來埋伏,花滿樓不會擔心你?要是他擔心你,睡不好怎麼辦?”
竹枝枝看著陸小鳳,不說話。
她可算看出來了,對方就是在沒話找話說。
“怎麼樣,你是不是忽然之間發現,其實我比花滿樓英俊瀟灑得多?”陸小鳳揚了揚自己的眉毛。
竹枝枝冷笑:“是不是騎馬久了,把你腦子顛傻了,還是這地方沒水,讓你不能照照鏡子。”
陸小鳳:“……花滿樓在的時候,你脾氣不是這樣的。”
這話說得,好傷人。
明明花滿樓在時,這丫頭還挺可愛的。
少女理直氣壯:“可我花神又不在這裡。”
打小混跡軍地和荒星的人,怎麼可能真的隻是山林裡麵什麼都不懂的小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