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說這王夫人自那日同二老爺賈政攤了牌,行事越發沒了顧忌。
雖放印子錢這事兒不知怎麼的沒了進項。
可到底還有許多想上進的人家,尋到王夫人處想請一尊菩回去,以保佑自個官運亨通。
因而王夫人也不愁銀子花費。
賈政雖沒參和此事,權當自個不知情,可那大筆的銀子卻也有半數流入他的口袋。
那王夫人日日忙亂,直到近日才將省親的東西備全了。
郊外那處宅園內,各處古董文玩俱已陳設齊備;
采辦鳥雀,自仙鶴、鹿、兔以及雞、鵝等,亦已買全,交於園中各處飼養;
便是才買來的戲班子也能演出二三十出雜戲來;
更有一班小尼姑、道姑也都學會念佛誦經。
待萬事俱備,賈政又逐一帶著眾門客細細看過。
遂又想請賈母來園子掌掌眼。
誰料賈母那邊麵上應了好,卻每每因故不來,倒叫賈政討個沒趣。
久而久之也琢磨出味兒來,也不管榮國府眾人。
那日賈政於攬月閣吃酒,恰巧遇上大明宮出來的采買太監,得了陛下應允省親的口風。
當即大喜,這才敢題本上奏。
本上之日,奉旨:“於明年正月十五日上元之日貴妃省親。”
榮國府二房得了這旨意,一發日夜不閒,連年也不能好生過了。
轉眼元宵在邇。
至十五日一更時分,賈赦、賈琅領合族子弟在那郊外宅子長街門外。
賈母並邢夫人俱按品大妝,領合族女眷於大門外迎接。
這樣等了片刻,方聞隱隱鼓樂之聲。
又有八個太監抬著一頂金頂鵝黃繡鳳鑾輿,緩緩行來。
待那鑾輿抬入大門落在東一所院落門前,元春方下輿更衣。
賈政並王氏本命人要引元春遊園。
可元春自入園以來在轎內便看了此園內外光景,隻覺處處燈光相映,時時細樂聲喧。
竟是說不儘的富貴風流。
思及禦書房那幾冊密函,隻覺心驚。
再沒了遊玩賞樂的心思。
遂入側室更衣,又叫眾人入正院相見。
甫一見賈母、王夫人,元春滿心有許多話,但又苦於不能如實道來。
三人彼此上前廝見,隻是嗚咽對泣而已。
半晌,元春方才拭淚強笑。
“當日既送我到那見不得人的去處,好容易今日回家。
娘兒們這時不說不笑,反倒哭個不停了。
一會我去了。又不知多早晚才能一見。”
眾人聽了這話,免不了又是一番哽咽哭泣。
倒是賈母聽著這話似是不對,雖麵上垂淚,心裡卻暗暗琢磨。
元春方才止住淚水,剛要囑咐些甚麼,卻聽簾外賈政問安行參等事。
隻道是來的正好,當即回道,“田舍之家,雖齏鹽布帛,終能聚天倫之樂。
今雖富貴,卻亦要不忘本分,守住本心,方能綿延長久。”
賈政聽了這話,隻覺後背寒涼,冷汗頃刻冒出來。
便覺王氏行事許是露了行藏,隻是覺著心中尚存僥幸。
想著自個未曾沾手陰私,雖也受益不少,卻也儘可將一切推到王氏身上去,便能將自個洗個乾淨。
因而也不回此話,隻顧左右而言他。
“貴妃切勿以政夫婦殘年為念,更祈自加珍愛。
惟勤慎肅恭以侍上,庶不負上眷顧隆恩也。”
元春聽著心焦,直想掀開這礙事的簾子瞧瞧這父親是不是石頭做成的心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