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其讓他在她和港|口|黑|手|黨糾結,月見裡月見想,那還不如她乾脆不出現。
沒有她這個女兒,他也就不必在親情和忠誠中進行抉擇。
把那些費儘心機避開他的日子加起來,月見裡月見已經幾十年沒和他見過麵,說過話了。
她的聲音啞得可怕,掌心也帶著薄汗。
那是和見到江戶川亂步時的緊張全然不一樣的心情。
她的心裡其實攢了一肚子的抱怨想和他說,想他拍拍她的頭,想他安慰她,想他說——對,我的女兒世界第一棒。
她有那麼多那麼多話想對他說,可真的見到他了,她卻一個字都吐不出來。
一肚子的話變成了滿腔的委屈,就好像被欺負了的小孩看到了家長,原本以為的堅強都變得脆弱不堪,恨不得現在就撲進他的懷裡哭個痛痛快快。
在見到太宰治的時候,月見裡月見表情冷淡,就連拒絕也毫無波瀾。
她以為自己是真的做到了不在意,直到看到廣津柳浪的那一刻,她的眼淚忍不住地想要掉下來,她才知道,她還是很委屈。
委屈又不甘心。
我都那麼那麼喜歡你了,你不喜歡我就算了,怎麼能對我連一絲溫柔也沒有呀。
她委屈地想哭,還想和廣津柳浪告狀。
你知不知道我又看到太宰治了。
你知不知道我又被欺負啦。
你知不知道我好委屈的呀。
我想哭了,你哄哄我呀。
哽咽混著委屈,月見裡月見忍著沉默。
許久,她感到一隻溫暖又乾燥的手掌摸上她的發頂:“穿著濕衣服會感冒的。”
在那麼一瞬間,月見裡月見真的很沒骨氣地掉了眼淚。
廣津柳浪被突如其來開始掉眼淚的女孩子嚇了一跳,然後開始笨手笨腳地安慰她。
他一安慰,月見反而哭的更厲害了。
她一隻手緊緊地攥著他衣服的一角,哭的上氣不接下氣的,看上去就像個走丟了很久才終於才被人找回來的孩子,一路上又害怕又委屈的,一直憋著不敢哭,直到這一刻被找回來了,她才終於放心大膽地哭了出來。
她哭的一點形象都沒有,廣津柳浪看著她眼淚糊了滿臉,有些心疼,也有些想笑。
老爺子摸摸小姑娘的腦袋,說:“如果有什麼委屈,不願意告訴彆人的,那就告訴我吧。反正我也已經老了,你對我說的秘密,我能一直守到另一個世界去。”
她哭到抽噎,但還是一邊哭,一邊說:“才,才不老。”
她家老爺子才不老。
誰說他老她就打他。
廣津柳浪失笑。
餐廳旁邊就有一家女裝店開著門,廣津柳浪替月見裡月刷了一件白色的連衣裙,然後兩個人在餐廳坐下一起吃了頓早餐。
月見裡月見沒說她為什麼哭,廣津柳浪也就什麼也沒有問。
兩個人慢慢地吃著早餐,彼此都有意放慢了咀嚼的速度,說著一些很平常的話題。
因為哭的太過用力,所以即使現在停下了哭聲,月見裡月見說話的時候也還是有些抽噎。
廣津柳浪給她倒了杯茶,讓她喝一口。
月見裡月見依言喝了一口,她是甜黨,那種微澀的口感讓她吐了吐舌尖,眉頭都蹙了起來。
廣津柳浪沒繃住臉上的笑意,搖頭道:“又白白浪費我的茶了。”
話下意識地脫口而出,等他回過神後才意識到自己那句話的異樣。
他抬頭看向坐在對麵的黑發少女,月見裡月見還沒意識到哪裡不對,小小地撇了下嘴。
——“那你知道我不喜歡喝茶,乾嘛還給我倒啊。”
明明她什麼話也沒說,但偏偏的,廣津柳浪卻好像聽見有一道和她一模一樣的聲音在他耳邊這麼說著。
他拿著茶壺的手頓了頓,眼前忽地冒出一幅畫麵。
畫麵中的主人公同樣是他和月見裡月見,他們同樣在吃著早餐。
他替不知道為什麼止不住打嗝的她倒了杯茶,黑發少女喝了一口,頓時整個臉都縮了起來,皺巴巴的,像朵枯萎晾乾的花。
隻喝了一口,她就再也不喝了,一臉的嫌棄。
“白白浪費我的茶。”他這麼說。
聽到他的話,黑發少女撇撇嘴,不滿道:“那你知道我不喜歡喝茶,乾嘛還給我倒啊。”
他往她頭上拍了一下:“食不言,寢不語。”
“哎呦。”她抱著頭,“說不過我就打我頭,我強烈懷疑你在蓄意報複。”
對此,他隻是慢慢地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唇角帶著笑意,大有“我就是在蓄意報複又如何”的意思。
但不過瞬間,畫麵跳轉。
這段記憶像是突然熄滅的星星,溫馨的碎片被替代,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黑暗。
在那片黑暗中,廣津柳浪隱隱約約地看到有道身影向他一步一步走來。
那道身影很模糊,也很熟悉。
他努力地去看清那道身影,但他失敗了。
他就像是站在一片霧氣中,企圖去看清霧外的事物,一切都是模糊而黑暗的。
他隻能聽見有人在說話。
有一道和他的聲音一模一樣的聲音在說:“請把我的女兒還給我——”
“——太宰先生。”
平靜到壓抑的語氣。
連絕望都好像是奢侈。
而後所有的一切到此戛然而止。
就好像那就已經是他記憶的儘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