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這一點來看,森鷗外說她純粹的不可思議這句話確實沒錯。
月見裡月見喜歡一個人就像一刀劈開了一塊石頭,棱角分明,喜歡的時候喜歡,恨的時候也同樣能將一個人恨透。
她喜歡的大大方方,坦然地將自己的全部都展示出來。
可恨起來的時候卻也同樣淩厲儘顯,因為一口不甘心,她能掉轉頭來孤身一個人離開,在三教九流的白虎會紅著眼一腳一腳往上爬,被人打的遍體鱗傷也咬緊牙關踉踉蹌蹌地站起來,被打的還要再慘上一倍,也要狠狠地咬對方一口,把自己被欠了的狠狠咬回來。
——因為不甘心。
第三世的她戾氣橫生,所以即便是和中原中也反目成仇了,除了最開始隻維持了一瞬間的遲疑外,她下手的動作也沒有任何的停滯。
中原中也同樣也是如此。
他們從未對彼此留下餘地過,所以月見裡月見也始終覺得,當她在第三世死去的時候,他應該會很高興。
或者說可能會有很多人都覺得開心,包括她第三世時的上司楊義生。
其實直到現在,她也不知道為什麼楊義生會選擇放棄她。
她是白虎會的乾部,她對楊義生來說並不是那麼容易被放棄的存在,但她卻又確確實實被放棄了,這讓她覺得不可思議的同時卻也好像沒有那麼驚訝。
畢竟她一直都很清楚,白虎會是個怎麼樣的地方,楊義生又是個怎麼樣的人,可她最後卻還是選擇了白虎會。
沒有太多彆的原因,那隻是因為她知道,隻有在這裡她才有機會,才能最完全的得到她想要的一切。
這是個三教九流的地方,但同樣因為三教九流,所以每個人都有機會。
第三世的時候她就是那麼一路偏執地走來的。
沒有回頭,不曾救贖,也不曾溫柔,一路孤零零又踉踉蹌蹌地走來。
所以她也理所當然地覺得她這一世會孤零零地走去,被背叛,被殺死,沒有救贖,也沒有溫柔。
但是她錯了。
她永遠也不會知道,當她身後的人用原本該去瞄準港口黑|手|黨的狙|擊|槍來瞄準她時,那一枚射向她心臟的子|彈是被誰攔下的。
隻是他擋住了子|彈,卻始終沒能擋住那柄刺穿了她整顆心臟的匕首。
而月見裡月見也永遠都不會知道,中原中也的那一聲小混蛋,遠遠不止叫了她一輩子。
第二世,第三世,他都那麼叫過她。
隻是她從來沒有聽見過。
因為那個時候,中原中也的小混蛋早就已經聽不見了。
所以你看,他的小混蛋是真的是個小混蛋。
就算沒有了太宰治,她也依然是個小混蛋。
她從來都隻在意她所在意的一切,然後理直氣壯地忽略了其他所有的一切。
中原中也感到有什麼東西壓在自己的喉嚨口,他被那種感覺堵得說不出話來。
有種失而複得的喜悅感和想要痛揍她一頓的感覺強烈地混合在一起,然而那種氣勢洶洶的感覺在抱住懷裡的這個人的瞬間卻又像是被馴服了似的,變得柔軟而慶幸。
慶幸著她還在。
慶幸著他還能擁抱到他的小混蛋。
回憶在半夢半醒之間向他湧來,從未有過脆弱的青年緊緊地抱著這個小混蛋眼眶卻忍不住濕潤了起來。
中原中也不知道自己這是被酒精麻痹了神經,變得格外脆弱,還是他攢了三輩子的痛苦在這一刻終於得到了全部的宣泄。
那些回憶一幕幕的像夢一樣的遊蕩在他麵前,和他吵架的月見裡月見,對他做鬼臉的月見裡月見,氣鼓鼓地叫著他五公分先生的月見裡月見,以為他不知道偷偷摸摸拿走了他帽子戴在自己頭上的月見裡月見,抱著文件跟在他身後的月見裡月見,稱呼他為中也先生的月見裡月見,在練習場無數次被他打倒地上卻仍是咬著牙、虛軟著雙腿站起來的月見裡月見,看著他和太宰治吵架從最開始的糾結變成無語最後又變成習以為常的月見裡月見……敵對麵的月見裡月見,稱呼他為重力使的月見裡月見,已經不會笑了的月見裡月見。
那麼多那麼多的月見裡月見,最後他看到的,是渾身是血的月見裡月見。
被回憶衝碎了理智,中原中也用力地抱著月見裡月見。
他的額頭抵在她的肩膀上,眼睛濕潤,那個一直讓他耿耿於懷的問題也在酒氣和理智的揮發下脫口而出。
“所以說啊。”那聲音輕的仿佛低喃,依偎在她的肩頭,低的好像隨時會被她一個轉頭蓋住,“為什麼非要是那個混蛋青鯖不行啊。”
為什麼非要是太宰治不行啊。
我就——
“我就,不行嗎?”
他問她,小混蛋,我就不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