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還是森鷗外從診所拿了藥替她打了一針,月見裡月見這才平靜了下去。
廣津柳浪鬆了口氣,握著失而複得的女兒的手守在她的床邊,半步也不敢離開。
芥川銀和愛麗絲也守在床邊。
臉上沒有了平時那樣鬆散的笑意的森鷗外向著芥川龍之介招了招手,示意他同自己一起到房間外去。
芥川龍之介大概猜到了他想問什麼。
果不其然,森鷗外向他問起了他今天和月見裡月見的所見所聞。
沒有絲毫隱瞞,芥川龍之介將所有的一切都告訴了森鷗外,包括凡魯哈路特對月見裡月見詭異的稱呼和她逼問凡魯哈路特自己父母的事在內。
“我知道了。”沉默了許久,森鷗外才又笑了起來,他先是誇獎了一句芥川龍之介,然後又說,“天色不早了,芥川君早點休息吧。”
直到芥川龍之介離開,男人臉上的笑意才又冷了下來。
比黑暗更加漆黑的光蔓延流轉在猩紅色的虹膜上,森鷗外宛如歎息一般地感歎道:“所以我才說,那些比飛蛾還要毫無自知之明的小蟲子讓人厭惡而反感。”
說到底剛才在把中也君派到意|大|利去的時候,就應該讓他把整個真理天文都拔除乾淨。
森鷗外原本想借著這個漏網之魚來牽製太宰治,並且根據凡魯哈路特的行事軌跡補全他不完全的記憶,結果沒想到陰溝裡翻船,凡魯哈路特根本就不按常理出牌。
其實目前來說,於森鷗外的最優解應該是放之任之,冷眼旁觀,等清楚了凡魯哈路特的最終目的後才動手。
但是——
輕輕地撚著指尖,手指上似乎還有著高燒不醒的黑發少女喊著爸爸媽媽時落下的潮濕,森鷗外忽然就想起了在他曾經的記憶裡,那個被太宰治保護的嚴嚴實實的,連一點黑色都不曾沾染上的女孩子雙手捧著臉,坐在自己的辦公桌前,對他道:“每次都要抉擇出最優解不是件很痛苦的事嗎?”
“痛苦?”他不明白這個詞是怎麼和最優解這三個字扯上關係的。
“就是那種電視劇裡常有的啊——”她托著臉,兩隻腳也不安分地在桌子下輕輕地晃著,“用一個你最重要的人去換一百個陌生人的性命這種事,要在這兩者中做出最優解的選擇,不是會很痛苦嗎?”
“唔,小月亮你是不是對我有什麼誤解?”
“誒?”
他微微一笑:“我可是港口黑|手|黨的首領啊。”
她有些不解的眨眨眼睛:“所以呢?”
“所以,於我而言,這不是一個很簡單的抉擇嘛。”他暗示著自己會選擇第一個選擇。
女孩子用手捧著臉,腮幫子微微鼓起,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他。
許久,她才無比肯定地開口道:“騙人,森先生你少把自己裝的像壞人一樣了。”
“哦呀,難道我還不算壞人嗎?”
這個問題讓女孩子小小的糾結了一下,但很快,她就回道:“總之不是那種壞人啦。”
他故意逗她:“那種壞人是哪種壞人?”
“無惡不作,為達目的可以破壞一切的那種人啊。”出乎意料的,小姑娘卻回答的很流利,“森先生不是那種人啦,我知道的,因為森先生你愛著這座城市和港黑的大家嘛,能去愛什麼的就一定不是壞人啦。”不曾染上一絲一毫黑色的女孩子天真無比地說道,“或者說不是壞到無藥可救的人。”
“所以說,森先生要是無法做出決定,或是為所做的決定覺得痛苦的話,可以告訴我哦。”她朝他笑了起來,一臉天真的小姑娘,就連笑容也是甜蜜而毫無憂愁的,“雖然說我沒什麼用,但說出來總是會好一點的嘛。”
看著她的笑臉許久,森鷗外才失笑道:“這可真是——”
真是讓人無法拒絕的邀請呢。
從思緒中脫身,瞥了眼自己的指尖,森鷗外一笑。
確實呢,總是按照最優解來有時候也會讓人覺得乏味呢。
那就,偶爾也任性一次吧。
男人的眸光裡流露出勝券在握的笑痕。
——直接掐滅不定因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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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見裡月見在隱隱約約中其實是知道自己發燒了。
光怪陸離的夢境在她眼前像是行駛的列車一樣呼嘯而過,她聽見有人在她耳邊說話。
有她熟悉的聲音,也有她所不熟悉的聲音。
有夢境外的聲音,也有夢境裡的聲音。
她感覺到有人給她喂了什麼,但像是被刀子割開一樣的喉嚨無法將喂入口中的東西吞咽下去,於是她隻能將那些東西又儘數吐了出來。
月見裡月見感到很痛苦,她就像是被架在火上烤。
一層一層的岩漿洗刷過她的身體,她難受的想要大叫出來,可劇痛的喉嚨卻又使得她根本無法叫出聲。
直到她在夢與現實的邊緣感覺到自己的手臂一痛,有什麼冰涼的液體推進了她的血管裡,那種令她痛苦和窒息的燥熱感才微微緩和了下來,同時眼前的夢境也不再變得那麼淩亂可怖。
——她陷入了沉沉的睡眠中。
等再度睜開眼的時候,微微敞開的窗外已是泛著焦黃。
月見裡月見覺得自己像是做了一個很長的夢,但是夢裡有什麼她一覺起來又什麼都忘記了。
軟軟地撐起身,黑發少女拖著軟綿綿的腿下了床。
她其實是想叫人的,但是乾渴的喉嚨卻讓她連一個字節都叫不出來,一張口就是像被撕開一樣的疼痛感,這讓她隻能閉上嘴自己扶著牆慢慢地走向房間外。
額頭上還貼著退燒貼。
月見裡月見將退燒貼撕了下來,試了下額頭的溫度。
依舊燙的厲害。
從衣櫃裡翻了件外套披在身上,黑發少女推開門。
出乎意料的,整棟房子都安安靜靜的。
夕陽熹微的光透過玻璃窗照進客廳,除了她,家裡一個人都不在。
爸爸不在。
說是要監視她的芥川龍之介不在。
時常來找她聊天的芥川銀不在。
每天都有各種借口來蹭飯的森鷗外和愛麗絲也不在。
還沒完全退燒的身體無比虛弱,心口總有密密麻麻的像是被什麼東西啃咬的細密的疼痛感,這讓月見裡月見不得不走幾步就停下來喘口氣。
給自己倒了杯水,月見裡月見強迫著自己忍著喉嚨的疼痛感將水喝了下去,這才覺得喉嚨的不適感被稍稍減輕了一點。
她在冰箱上找到了一張便簽。
是廣津柳浪寫給她的。
老爺子說家裡沒菜了,自己現在去買菜,如果自己要是醒了的話可以先喝一點他鍋裡煮好的雪梨湯。
月見裡月見慢吞吞地走進廚房,打開鍋蓋往裡一看,裡麵確實有一鍋煮好的雪梨湯。
猶豫了一下,她還是盛了一碗出來,隻是因為喉嚨和胃部不適的緣故,隻喝了兩口她就沒有再喝下去了。
窗外有雷聲響過,沒過幾秒就有淅淅瀝瀝的雨水打下。
因為高燒的不適而致使思維變得遲鈍的黑發少女望著窗外好一會兒,直到雨開始變大了,她才扶著頭痛欲裂的額頭吐出一句:“還沒回來,得給爸爸送傘才行。”
她撐起身,從玄關翻出一把傘就走出了門。
等到樓下的時候,外麵的雨已經不小了。
月見裡月見嘩的一步踏出去的時候還踩到了一個小小的水窪。
冰涼的雨水打在頭發和裸|露在外的皮膚上,那一絲絲涼意讓女孩子過熱的大腦被降了點溫。
她後知後覺地,慢吞吞地才反應過來。
“我怎麼沒有給自己打傘?”
怪不得她覺得有點冷,臉上一股涼涼的潮濕感,原來是因為沒打傘。
等等,潮濕感——
陡然一個激靈,月見裡月見抬頭看著頭頂落下的雨。
幾乎是她抬頭的一瞬間,原本還算不上大的雨瞬間變成了瓢潑大雨。
嘩啦啦。
就像是一盆冷水直接兜頭倒下。
月見裡月見眼瞳猛地睜大,下一秒,視野在她的眼中極速變矮。
啪嗒一聲,雨傘掉在了地上,原本穿在月見裡月見身上的衣服也因為失去了主人而掉在了地上。
黑發少女憑空消失,隻有一團鼓鼓囊囊的東西埋在衣服堆下。
掙紮了好久,一隻通體黑色的兩隻巴掌大小的黑貓才艱難地從領口的位置鑽了出來。
甩了甩被衣服壓得有些喘不過氣的腦袋,也不知道是不是甩的太過用力的原因,小貓崽腳步一個不穩就向著一邊倒了過去。
啪嘰一下,小貓崽軟趴趴地摔在了地上。
“喵喵。”像是撒嬌一樣軟綿綿的叫聲從喉嚨裡叫出來。
月見裡月見丟臉地用軟乎乎的貓爪捂了下毛茸茸的臉。
……明明自從掉進貓溺泉後她就一直小心翼翼的,唯恐自己沾上冷水變成了貓,之前下水救太宰治的時候也一直記得用異能回溯自己的時間,及時給自己潑了熱水,結果卻沒想到發了個燒就把自己一直辛辛苦苦隱藏起來的貓溺泉的詛咒激發了。
月見裡月見忍不住地想要歎氣。
然而就在她連歎氣也是奶聲奶氣的喵喵叫時,突然地,她感到有什麼濕軟的物體正在舔著她的發頂。
放下了擋住臉的軟乎乎的肉墊,小貓崽抬起頭,一張放大的白虎的臉就映入她的眼中。
這隻老虎和她靠的相當近,額頭幾乎都要挨著額頭。
頭一次和老虎挨得那麼近的月見裡月見:“……”
原本因為高燒而跳動劇烈的心臟此時更是跳的好像要蹦出胸膛了似的。
黑色的小貓崽和白色的大老虎麵麵相覷著。
一動也不敢動的月見喵眸光微顫著看著白虎慢慢湊近身,對著自己張開嘴,然後輕輕地——舔了自己一下。
弱小可憐又無助的月見喵:“……”這是不是在嘗我好不好吃?
白虎從喉嚨裡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音,對著小貓崽舔了一下又一下。
最後,他齜著牙,乾脆直接一口叼起了動也不敢動的月見喵,刷的一下竄進了灌木裡,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