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君未免太過淺薄。”她道。
“想用白蘆葦忘儘一切的人,不配活著。”
“何況,他為贖心中罪孽竟棄我而去,叫我白白忘了他,”她一笑,雪衣轉瞬變紅,“憑什麼?”
大紅的裙擺上,朵朵杜鵑如繁星點點,炙熱地盛開,豔麗絢爛,不顧一切。
可花開到荼蘼,便是死亡。
“從前,他被我妖氣所累,要夜夜吸血維持性命,想著他心善,我便瞞著他,以獸代之。”
“隻要他能活著,與我一處,便是叫我散儘修為,日日泣血,變作那最醜陋的狗尾巴草,我都願意。”
“可他——”
“竟因了區區幾條人命,撇了我獨自尋死?”李玉娘嘲諷一笑,“我算什麼?”
“既恨他,何必扮成他的模樣?”厲鬼道。
“道君又錯了,”李玉娘癡癡笑了起來,“誰說我恨他了?”
“我隻不過想換他活過來,見上一見,問上一問。”
“問什麼?”
“問......”她想了想,竟說,“問我今日的唇脂,是深些好還是淺些好?”
“不,不對,他許久未曾給我買過了,我拿什麼問?”
厲鬼抿緊了唇,看瘋子一般看著她,“你如何換他活?”
“換?”李玉娘蹙眉,“換不來的,人死了哪裡換得來,我不過是扮作他的樣子看一看罷了,誰知——”
“竟一點也不像!既不像,那就不看!半點也不看!”
可她終究還是一直扮下去了,扮到她自己都以為自己是仲卿了。
柳綿心想。
看著她瘋狂的模樣,柳綿眉心微蹙,開口道:“人逝去太久,是先忘掉容顏,還是聲音?”
李玉娘一怔,眼淚撲簌落下,仲卿的容貌,她已想不起來了。
她記憶中的仲卿,並非那卸下袈裟,執手說娶她的男子了。
張偉......那是張偉!
記憶中的那張臉......是她的孩子!她與仲卿的孩子!
她慌了一瞬,卻又平複下來,恢複了一貫的冷漠。
孩子算什麼呢?
不也好好長大了麼。
“那些失蹤的少女——你殺了她們?”厲鬼問。
“還是用長生係統,做了什麼?”
“你說她們呀,”李玉娘突然低低地笑起來,“道君既如此好奇,何不親眼去瞧瞧?”
她話音剛落,杜鵑花海無風自動,朝著遠離花榭的方向極速攢動,空中漸漸懸起花瓣,紅彤彤一片壓在頭頂,如同錦被,隨時便要兜頭罩下。
地麵開始四裂,轟隆聲響徹後,一座深不見底的漆黑地台出現在花榭底下,陰冷潮濕的氣息撲麵而來,柳綿忍不住打了個冷噤。
她瞧著厲鬼當先一步走了下去,身邊“寧玄之”亦步亦趨跟在厲鬼身後,想了想,在李玉娘請君入甕的目光中,堅定轉身。
彆傻了,裡麵看著就不好玩。
可斜刺裡橫岔進來一隻腳。
“......敢問阿兄姓甚名誰?”看著專程折轉回來攔她的厲鬼,柳綿想一張符紙給他招魂回去。
噢,符紙沒了。
他害的。
“進去。”
“我若不進呢,閣下又能如何?”
然後柳綿就被拎小雞似的拎進去了。
這熟悉的感覺......她看了眼依舊跟在厲鬼身後的“寧玄之”,“你教他這麼提人的?”
然而“寧玄之”隻是癟著嘴,衝她苦笑一下。
還好。
雖然厲鬼愈發討人厭了,好在“寧玄之”卻不如先前那般欠揍,性子是一日好過一日了。
地台之下,幽暗的岩壁上嵌著燭台,此時人一進來,李玉娘一個揮手,燭台次第燃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