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策長歎而搖頭:“我已徹查,他此刻並不在曲阿。不過練師放心,我這便派人往吳郡各縣鄉下達尋人之事,定將他尋來。”
“多謝將軍……”步練師又站起來躬身見禮,眼眶早已浸潤,深深呼吸以緩解內心的激動。
翌日清晨,孫策如時率領部眾浩蕩乘舟南下入吳縣。臨行前夕,又親自挑了一位名叫周泰的體格壯碩、孔武有力的青年百夫長,帶兵兩百駐守曲阿,以保權弟和練師的安危。
幾日後,曲阿已歸於平靜,但,平靜得有些過頭了。若非孫權嚷著傷口疼,步練師基本不會主動去見他,可他的傷口日漸好轉,那番說辭再難派上用場。
百無聊賴之際,孫權力邀練師於府內後院的觀星台賞景,又把穀利派去飼馬、周泰派去守府,獨留他和步練師二人。
登高而望遠,隻需在這府內,便可將曲阿城景一攬而儘。曲水湖畔一岸桃花怒放、一岸楊柳成蔭,才知二月已悄然來臨。
暮色漸晚,夕陽斜暉傾灑在湖麵上,波光粼粼,如萬千星星在赤水中閃耀。
孫權攜來琵琶,倚在欄杆旁,轉軸撥動琴弦,緩緩而起曲音,空靈縹緲,前奏似空穀幽蘭,曲徑現桃源,後闕又似千軍衝陣,鼓吹號激昂。
仲春的風悄然拂過,孫權一曲歇罷,打趣道:“琵琶被作靡靡之音,可我很喜歡聽,每一弦的音色不同,我自己也不知最後會譜成怎樣的曲,很期待每一次的曲儘。今日之曲,可覺得好聽?”
“我不懂音律,也不懂如何評價,我隻知道,聽的時候,心很安然。”步練師十分認真地回答,已是這幾日來她話的最多的一次!
“那,方才你有沒有在想什麼?”孫權輕輕試探身旁的空位,將琵琶擱置過去,便緩緩起身,持鳩杖慢慢地朝練師靠近。
步練師駐足凝盼孫權,心中回想這幾日時光,孫權應是從一開始就認出了自己,可他沒有來與自己相認,這是為何?難不成,是料到,不願相認的人,是自己……
孫權又淡然一笑,打趣道:“我猜,練師想看看我的眼睛。”
“我……沒興趣。”步練師愣了一瞬,看他的眼睛豈非便是相認,但她不願。
“那你看了,可彆被嚇著啊。”孫權溫聲笑道,將鳩杖遞給練師,然後慢慢抬手解開眼紗的結。
步練師趕忙抬手捂住雙眼,竟還有些嬌嗔,“我不看!”
“快看。”緇色絹紗緩緩掉落,孫權早已睜開眼睛,可他一雙眼眶裡是滿幕雪白,布有淺淺紅血絲,並沒有看到那雙墨綠色的瞳孔。
步練師還是從指縫裡偷偷看到,卻震驚不已!不可能,明明看見……難道,那日是自己眼花了?
倏而,孫權閉上眼睛,溫柔地說:“雖是看不見,可我心中,早已有你的模樣。”
“呃……”夕暉傾照著步練師白中透紅的臉龐,細長濃密的睫毛下,是一汪烏黑晶瑩的眼眸,不解與困惑,此刻將她籠罩。
步練師深深呼吸,慢慢地轉過身背對著孫權,遙望夕陽餘暉,令心境恢複平靜。
黃昏暮近,竟有陣陣群鳥低旋,今日天色極好雲層淺淡、晚霞千裡,怎會是這番眾鳥低飛之樣?換作曾經她,一定會立刻拿出骨笛馭鳥,一探究竟。但如今孫權在身邊,她倒沉默了,束縛太多,心事也太多。
“鳥鳴急促,淒淒切切。城外叢林或有動靜。”孫權遲疑半晌,語氣裡夾雜了三分懇切。
步練師沉默良久,回眸之際卻見孫權鼓勵地點頭,她深呼一口氣,堅定地取出骨笛,不一會兒,兩隻黃鸝鳥兒嘰嘰喳喳飛來在她手中啄了啄,又撲棱撲棱翅膀飛走。
“城外聚集了不少人,似是難民。”
“看來,曲阿還未太平。”孫權長歎一聲,扶著鳩杖慢慢坐下。
“好難聽的笛音,再多聽一刻耳朵就廢了!”高台下府牆外傳來一個男子叫囂的聲音,吵吵嚷嚷,就差沒臭罵這吹笛之人。
孫權起身斥道:“是誰人在府外嚷嚷,如此不懂禮數。且去喚幼平來,出去瞧瞧。”
“確實難聽,彆為難他了。”步練師尷尬地攔住孫權,卻沒想到周泰似瞬間出現般,來拱手道:“公子,方才可是喚我?”
“好、聽你的,不為難他。幼平,去府外賞那嚷者一百銖,如此勇士,敢說真話,畢竟我都不敢呢。”孫權嘴角揚笑,練師這馭獸之音本就不是尋常之曲,沒聽過、覺得難聽,再正常不過。
練師見他那爽朗率直又含笑的模樣,倒覺得心裡頭舒暢,對,她也覺得難聽,但是這也沒辦法,每每總擾到孫權的聽感,自己也怪難受地,倒是直說出來更爽快些。
“我聽到了,練師笑了!”
孫權大笑起來,步練師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