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十二月中旬,孫策攜步翾、虞翻、孫權領兵掃蕩丹陽以東、以北的山越賊寇,平定丹陽郡半數疆土,丹陽子民無不高呼相迎,“孫郎”名號遠傳,名聲大振。
孫策平定宣城後,令孫權攜周泰領兵鎮守宣城,而他繼續西進,收付涇西六縣,包括陵陽、始安、黟縣等地。
這涇西六縣,各有太史慈立屯府於涇縣、祖郎屯寨於陵陽,是兩股互不相容的強大勢力,多有爭執相對,但這段時日卻是互不相擾。
此前孫策派細作前去離間,欲使鷸蚌相爭,卻終究沒有成功,便不如他親自出征,好好會一會這倆強敵。
孫策攜長史張昭、校尉李術、會稽功曹虞翻、彆部司馬董襲、步翾、呂蒙等眾兵臨涇縣之西,於青弋江對岸駐兵紮營,與太史慈對峙攻防。
數攻未下,孫策料是兵力不足,寫信傳屯兵曆陽的孫輔、鎮守石城的程普帶兵來赴,會兵後再攻太史慈。
時已將至年關,楚楚此前被步翾留於宛陵,總是放心不下,竟獨自涉江跋涉至涇縣之西,為步翾送來親手縫的冬衣,金絲平安字,暗藏衣襟之中。
楚楚於營外留下衣物便起身辭去,未有遲疑未有拖泥帶水,生怕打擾步翾分毫,待步翾歸營中,兵士將物什轉交給步翾,他果斷馭馬追之於江畔,“楚楚,你一人來此?”
楚楚聽聞聲音,眸中閃過一絲驚喜的光芒,卻不敢流露於外,回眸作禮道:“嗯。我怕這立春倒寒,總是放心不下,請你收下這衣物可好?”
“多謝。”步翾拱手作謝,又道:“將軍雖平定涇縣以東之山越,但尤不可掉以輕心。至宛陵路途不遠,我送你回去。”
“嗯!多謝……翾公子。”楚楚立即頷首作禮答謝,笑如春花燦爛,那般明眸皓齒,步翾從未見過。
待送楚楚歸宛陵安頓,步翾再次折返涇縣之西,但有太史慈駐兵嚴守,孫策一時難以攻下,便斷絕涇縣水糧,窮敵之計。
於此同時,涇縣西北處不遠的宣城,迎來年關的熱鬨,街巷車水馬龍,熙熙攘攘,城民無不慶祝宣城平定,山越被誅,心向孫氏。
潘璋一臉期待地衝入縣府內堂:“縣長!城民於府外攜糧產欲親自答謝孫氏,快去快去!”
“心意已領,物什不必。幼平,去取我一年俸祿,分之與將臣百姓。”孫權冷聲回答,斜倚靠在榻上,一襲絹紗在眼前,倒似闔目怡然般。
“一年?”周泰大驚。
孫權頷首道:“你取半成,用以秣馬厲兵。剩下的,且散之。”
縣長一年俸祿,秩四百石,非為小數,周泰半驚半詫,隻得領命去辦。
潘璋詫然不解,嬉皮笑臉道:“縣長,你若不喜錢財,不如分點給我?我窮。”語罷,潘璋賊眉鼠眼地瞅了瞅孫權,確認他仍是閉目,隻得悻悻離去。
“此物,贈與你。”
潘璋回眸望去,卻見孫權取下自己腰間那錢囊,淡漠地拋擲與他。他趕忙伸手接住,咧齒笑道:“多謝縣長!”
潘璋抬腳欲走,可內心深處總覺隱隱不安,小心翼翼地問:“縣長你……可還好?”
“嗯。”孫權淺聲而答,聲色儘透露著漠然的氣息。
潘璋遲疑地嘀咕:“可是自練師妹子不在,你再沒有笑過……”
猝然間,潘璋窺見孫權的眉骨向上挑起,眉間緊蹙,麵色凝重,知他是睜開了眼,直直地冷冷地打量自己,不由地脊背一涼,趕忙歉道:“我……我這就滾,縣長息怒!”
潘璋拔腿便撤,不慎撞到盛來湯藥的穀利,一股濃鬱的苦藥香霎時撲麵而來,潘璋怔然看了眼孫權,又瞅了眼湯藥,無奈地搖頭歎息,轉身輒走。
穀利護住藥碗,將剩下的半碗先盛入內:“公子,且先飲些,我再去煎半副。”
守在銅爐旁的月鹿一把奪過那藥碗,斥道:“公子說過數次,不喝不喝,你怎麼就是不聽?”
“公子精神欠佳,我這也是擔心……”穀利委屈地將頭低埋。
自練師失蹤,孫策便將月鹿指來照顧孫權,緣是月鹿隨練師生活久了,多少改了些習性,也是自月鹿來照顧,他的病情才好轉些。
月鹿起身奪過那碗湯藥,略一吹拂,一飲而儘,道:“我亦精神欠佳,多謝阿利的藥。”
穀利:“……”
孫權緩緩啟唇:“穀利,不必再為我煎藥。月鹿,姑娘此前曾教你如此訓人?”
“未曾。”月鹿起身直腰,乾澀紅腫的眼眸裡卻異常堅毅,繼續回道:“可姑娘從不厭惡喝藥,也斷不會鬱鬱而臥床憂愁。於她而言,最苦之事早已遍曆,何懼這區區藥水。公子,你難道不知?”
孫權慵慵支起身子,精氣神俱缺,不甚有力,但卻示意穀利將吃食盛來,又對月鹿道:“她從未在我麵前提起江北經曆,你知曉多少,皆告訴我。”
月鹿打量孫權的意誌稍稍回轉,便與他細細道來,自練師遠赴淮陰、家族內鬥、家族覆滅、流離江北,儘數道來,儘管練師沒有細說過,可她卻是身有同受。因為,她也是自江北落難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