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九章、遁逃
就說襲人聽了寶玉的話, 倒是自己嚇到了自己,隻怕寶玉有什麼不好。方才太太才特地叫了她們去, 說寶玉才回來,當下老太太和元妃娘娘的事已經足夠他傷心。
其餘的事,必定要先瞞著,她們才在主子那裡打了包票,當下才回來,二爺竟是都知曉了。
“你們今日瞞著我,明日瞞著我, 又能瞞過幾時?”寶玉苦笑道。“也莫要問是誰告知我的,今日都知道了,也比將來一日知道一件的好。”
寶玉越是這般,襲人就約擔憂,憂心得一夜沒睡, 第二日卻發起了熱。
隻是寶玉還是要去祭拜的。
襲人不予他傳話,他就自己去找了王夫人說。
王夫人見已是瞞不住兒子,且寶玉是去全祖孫之誼, 便也沒有攔他。
才從南邊回來,還沒有歇過的茗煙又有了活計。
“母親,寶玉即是要去,也沒個周全人, 不如叫我帶了蘭哥,也一道去,路上也好照應。”一向安分隨時的李紈卻主動提出要去。
“也罷, 如今襲人病著,有個長輩帶著也好,隻是蘭哥也要去?”王夫人年紀如此, 也是精神不濟了。
不過這一段時日寶玉不見了,這些個長輩卻比早前關注起賈蘭來了。
無他,賈蘭會讀書。
當下的榮國府,最需要的是會讀書的,而不是在長輩跟前說話逗樂的寶玉。
兒子和女兒本來就是生來光耀門楣的,這一個眼瞧著沒指望了,那就看下一個。
賈政發現了賈蘭讀書刻苦,看著賈蘭這個孫子,比寶玉那個兒子可順眼多了。
因為賈政看重賈蘭,連帶著王夫人也對這個孫兒多關注了幾分。
“去的,蘭哥早就想著親自去敬孝,如今就和叔叔一道去。”李紈又道。
王夫人想了片刻,最後還是點頭準了。
李紈得了婆母的準信,按捺住心頭的雀躍,回了自己的稻香村,把自己埋在花壇裡的匣子挖出來,又點了點數目,再小心藏回去。
弄好這一切,李紈又去找兒子。
賈蘭見了李紈,卻是一臉的憂愁。
“母親,今日我聽丫鬟說,您又丟了首飾,不查一查嗎?”
李紈歎了一口氣,安慰賈蘭道。
“隻是兩根簪子和一個鐲子而已,如今本來也戴不得……若是不叫他們能得手,必定又要各處翻找,真找出多的來,倒是我們吃虧。”
賈環已是偷了李紈好幾次東西,但每次數量都不大,李紈心知肚明,也知賈環脾性,家中又亂,本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念頭,也沒鬨出去。
況且賈環偷了東西去換錢,也不是同賈璉那樣去花天酒地,隻為了給趙姨娘抓藥。
趙姨娘上次挨了賈政一悶棍子之後就不太好,時時頭暈頭疼,已沒了各處惹事的精氣神,每日都隻是在榻上歪著,一日比一日虛弱。
賈環在旁的事上不是個東西,唯獨對著這生母,還留了一點孝心。
寶玉要出門,就算府裡敗落了,王夫人也舍不得這個失而複得的兒子吃一絲絲苦頭。
樣樣都預備得妥當,甚至還專門做了新衣裳,弄得李紈都有些恍惚,仿佛回到了幾年前,風風光光給東府裡的秦氏送葬的光景。
李紈領著兒子一輛車子,寶玉自己一個馬車。
隻是寶玉那一輛車,瞧著更加新,馬也健壯。
才走了沒多久,李紈便說自己家中嫂嫂身子不好,馬車要路過李家,如今過了重孝,她想回去瞧瞧,要寶玉先行。
寶玉這個人,本就是心底良善,最會為他人考量,還勸李紈莫要焦心,自己慢慢走著等她就是。
李紈辭了寶玉,領著兒子難得到了家門,卻因為有孝不吉利,又不能進去,隻得要人喊了嫂嫂出來說話,略說了幾句,李紈在馬車上給嫂嫂磕頭行了大禮,才將東西給了出去。
畢竟還與寶玉有約,李紈也顧不得說什麼家常,又帶了賈蘭要人快快駕車去追寶玉。
叔嫂一行人,在黃昏之時總算是到了饅頭庵。
“府上平日不見來人也罷,一來就是這麼些,我們這些命賤的,就隻能來睡柴房灶房!”
饅頭庵本來又不算大,這一二年榮國府又不給銀子修繕,能住的就是幾間屋子。
為了給主子騰地方,那些個小尼姑,也隻能彆處睡了。
豆官雖然是府裡出來的,卻抱怨得最狠,又道,“萬幸如今天不冷,若不然肯定會凍出病來!”
“豆官,如今二爺回來了,你若求他幾句,沒準就能回去了。”又有個臉上長了黑痣的小尼姑調侃道。
“回去做甚,將來還不是被賣的份?”豆官一扭身子,將自己埋進稻草堆裡,閉上眼睛不再理人。
寶玉見了平兒和巧姐,又是痛哭一場,隻恨自己來得晚了,沒有趕上鳳姐下葬。
唯有李紈心知肚明,王夫人就是故意等著王熙鳳安葬了,才放寶玉出來,免得衝撞了。
李紈冷眼瞧著王熙鳳的下場,一時間竟是不知自己究竟是幸運還是不幸。
若是賈珠還在,操持家事或許會換成她,指不定也是向鳳姐這般,勞心勞力沒了性命隻落得夫家的唾沫星子。
也是賈珠死了,王夫人才念著這個兒子的好,李紈是與賈珠做過夫妻的,丈夫究竟是真好還是假好,心中自是有一把秤。
寶玉哭的是鳳姐操勞病痛,淒涼而死,而平兒卻是哭得焦心。
原本她是想等著鳳姐入土之後就帶著巧姐遁逃,可寶玉李紈偏偏又來了,這叫她如何跑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