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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章、攆人

襲人一聽這小丫頭說話就慌了神, 連一本輕飄飄的佛經都沒拿住,“啪”的一聲書就掉在了地上,不知不是不沒有裝幀好, 隻這麼一摔, 這一本冊子竟是散了架。

襲人再看這情景就覺著不詳, 佛經這樣在神前供奉的物件, 怎麼輕輕一摔就散了呢?

她還記著寶玉早前讓她家去,又問麝月可有家人在的情景,難不成寶玉真是要攆自己走了!

襲人額角突突直跳, 慌忙撿起那本散了的經書,隨意擦了擦上麵沾到的灰塵,急急忙忙邁過門檻,進了院子。

她老娘確實就在院子中, 佝僂著腰背, 諂媚笑著, 在那兒聽寶玉說話。

賈府雖然沒落了,旁的王孫之家都看不上眼, 但是在地裡刨食的百姓眼中,還是了不得的富貴人家。

如今這富貴人家的二爺非是不要自家的贖身銀子,還交待要給襲人尋個好去處。這等良善慈悲之人, 襲人的老娘想著,下次再去山神廟裡,必定要給他上好幾柱香祈福保佑。

“二爺!二爺您這是要做什麼?可是我何處服侍得不周, 您隻管說了出來,我改便是!”

襲人可來不及與她老娘敘話,一進院子就撲到寶玉跟前跪了下來,恨不得去抱寶玉的大腿。

隻是這動作太失態, 才換成了跪地哀求。

“並不是你做錯了什麼,如今你年紀也大了,早就該出去,好歹服侍我一場,贖身銀子就不必,我已是交待了你母親,替你找個好人家,好生過日子吧!”

寶玉想將襲人扶起來,奈何襲人不起,他也隻得作罷。

“二爺,我家中早已賣了死契,自我服侍二爺一天起,命就是二爺的,隻認了二爺做主子,二爺趕我走,可不是要我的命?!”襲人又哭道。

襲人此人歲是常往王夫人那邊去報各樣怡紅院的事,但是在服侍寶玉一道上,卻也比旁人不知儘心多少。

若不是有這幾個大丫鬟轄製著,當下怡紅院還不知會亂成什麼模樣。

“我何曾想要你的命,正是要給你一條生路呢!你若真的為我好,就該歡歡喜喜出去了,好生經營日子,若哪一日我落了難,也好給我一口吃的。”

襲人見寶玉和早前不同,若是以前的寶玉,說到這種分離之話,早已淚流滿麵,今日卻是瞧起來有些笑嘻嘻的,像是真心實意為襲人高興。

襲人將手頭那本薄薄的佛經捏得死緊,心道這佛經果然不是個好東西,才讀了幾日,寶玉的性情和四姑娘越來越像,完事不管,隻圖清淨了。

主子說要你走,襲人又怎麼能留得住,略微收了幾樣東西,就要趕她出門。

“這是我這些年的體己,你收著,府中這個境況家中怕是缺了銀兩用。莫要讓他知曉,不然必定是要送去給我的。”當下怡紅院中,隻得一個麝月還能托付,襲人將自己這些年攢的銀兩儘數給了她。

然而麝月卻是不接,又對襲人道。

“你也莫要傷心了,二爺是真心為了你好,這銀子我也不拿,你自己留著傍身。”麝月將銀子推了回去,又對襲人道,

“二爺說的話是不吉利,卻也有道理,你看史家和王家,還不是說沒就沒了,你帶了錢去外麵,就像早前王家把錢放在咱們府上一樣。”

這府裡看著平靜,私下裡哪一個不是惶惶不安,王家和史家就在那兒擺著,殺雞儆猴的效果確也達到了!

襲人覺著麝月說得有理,也沒執意要把錢留下來,反是麝月又塞了個包裹給她。

“二爺見你帶走的東西少,要我把這個給你。”

襲人含淚接了包裹,趁著天剛剛擦黑,出了園子,反正太太已經不再,賈政這個二爺不管事,大房那邊也管不得寶玉這邊放了一個丫鬟。

花自芳還雇了車在外等著襲人,襲人的老娘將主家的放契書給了兒子,忍不住流了幾滴淚,隻消拿著這個改了身籍,從今往後,襲人便不再是奴婢了。

襲人哭了一路歸家,花自芳開始為襲人尋摸親事,且是後話。

襲人走後,整個怡紅院陷入了凝重的氛圍之中,丫鬟們不知下一個被攆走的會不會是自己。

如同襲人這等勞苦功高的,二爺還免了贖身銀子,她們這些不起眼的,不知是賣了還是攆走。而那等不知父母的,就連被攆也不知要攆到哪裡去。

當中便有麝月,襲人走後,院子中就是她說話最作數了,麝月對寶玉勉強笑道。

“二爺可莫要再打發了我,可惜我沒個去處,您瞧那些小戲子,就算是認了乾娘,那些乾娘也未必善待她們。可不要叫我去受這樣的罪,指不定認個乾娘,還要將奴婢再賣一次。”

寶玉正抄著佛經,硯台裡的墨乾了,便又添了水,再磨上一些。

麝月想要去幫忙,卻被拒絕了,隻聽寶玉答到。

“罷了,你說不賣就不賣,你針線還成,這本書散了,瞧瞧能不能幫我修一修?”

說著寶玉又指了指書架上那一本散開的佛經,就是襲人走掉那一日,寶玉要襲人去拿的一本。

佛經散了,人也散了。

麝月將這本佛經拿了去,穿針引線,將它又釘成了一本。

隻可惜佛經訂好了,人卻再不能重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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