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七章、義莊
邢夫人為何不回娘家去, 自然是無娘家可回。她給賈政續弦的時候,父親還隻是一個六品小吏。那時家中人都覺得事邢夫人走了大運,竟是能給榮國府續弦。
原本指著邢夫人去了榮國府, 邢家也能沾上光, 來個一人得道雞犬升天, 可哪裡曉得邢夫人去了榮國府, 那麼些年沒添個一二半女不說,分明是大房將軍夫人,倒是叫二房管了家。
邢家哪裡比得過煊赫的王家, 邢家人上個門,總是受儘冷眼。
等到邢夫人的父母沒了,大哥也沒了,管家的是庶出的兄弟。親戚多年走動敷衍極了, 還不如林家對賈府的禮數, 一來二去, 情分越來越淡。
如今邢夫人落難,那個庶出兄弟, 和侄子們,又怎麼會管?
可就算邢家未必會管自己,邢夫人也無處可去, 就說真的往東北的祭田莊子去,也得等天氣和暖,這時候往那邊去, 可不是送命?
賈府雖是明麵上說祖籍金陵,但祖上是在北邊打仗時立了軍功發跡,故而在那邊置了一小個祭田莊子,並聖上封給的土地一處。
等他們遷往金陵之時, 就沒再金陵再置辦祭田。
若是鳳姐聽了秦可卿托夢時的話,再置辦祭田,邢夫人也不必念著巴巴往東北去。
要麼賈府這事通史家一道事發,史家女眷往北邊去的時候,也可以一道搭個伴。好巧不巧,與賈家差不多時候發跡的史家,在北邊也剩了個祭田莊子,未被抄沒。
邢夫人孤零零一個,眼天天色越來越暗,還是腆著臉走了好一段路,去敲了娘家院子的大門。
“哪裡來的老乞婆?我家中沒吃的!”來開門的人邢夫人也認識,是她兄弟的小兒子。
“是我啊!哥兒……我是……”邢夫人還沒來得及說完話,就見門嘭的一聲合上了,再怎麼敲,也不見有人來開。
雪是越下越大,先是細碎的雪花,而後是鵝毛大雪,漸漸將地麵都蓋白了。
邢夫人坐在自家門外的石頭台階上,腿都僵冷了,動彈不得。
她手指動了動,像是要去抓鵝毛般的雪,幽幽探了一句。
“果然女子……是沒有家的……”
……
第二日邢家媳婦開門掃雪,一開門就見一個人凍的僵硬,直挺挺倒了下來,可是叫人嚇得滑了一跤。
“害!真是害死個人,你昨兒不是說是個乞丐?”等看清了人,邢家太太罵自己兒子道,“如今家門口死了人,可是晦氣!你也該將她再趕遠些才是,就是死也死得遠點!”
聽著這話,並無人在意邢夫人昨夜 又凍又餓,死的何等淒涼,邢家人滿心盤算著,還要給這人安排後事,白添了麻煩!
“花幾個錢,找人拿個席子卷了,拖到義莊那邊就是,這幾日定要凍死幾個人,見怪不怪。”邢家老爺穿著夾襖,含著煙袋出來,見了邢夫人,想到賈府才被抄了,也覺著晦氣。
他才不願花銀子真把人埋到城郊,倒是拖到義莊,就當個無人認領的乞丐屍首,最為省事。
於是乎,曾經也在金玉堆中活過,見識過什麼叫做玉盤珍饈的邢夫人,被破席子一卷,與京中冬日裡凍死的乞丐一處,堆在義莊的院子裡。
幫忙做活的幾個乞丐見她衣裳還算厚實,一擁而上,有人得了襖子,有人得了棉鞋。
管事的看了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這些東西帶到地裡,還不如留著叫人穿了,指不定能救一條性命。
賈府裡被買走的下人,最幸運的當屬紫鵑。隻是紫鵑已經出了城,乘著馬車走了好幾日,這幾日天天有雪,不見日天,紫鵑都不知自己走的是哪個方位。
她已是又被人買了,在監獄中也被嚇得不輕,見買她的嬤嬤和家丁,又給她熱水洗澡,又給她衣裳換,每日吃的比大牢好上太多,故而也不敢多問。
車子一連走了八日,才在個莊子門口停了下來。
“姑娘今後就在這裡做活,我家主子說了,已是給姑娘脫了奴籍,若姑娘將來有了什麼想要的去處,打個招呼,自己走了便是。”
那老嬤嬤下了車,掀了簾子,要紫鵑也下來。還到後一個車上去搬東西。
“媽媽說的什麼話,能有個安身之處就謝天謝地了,做奴婢的能有什麼出路?”紫鵑也連忙上前去幫忙搬動東西,終是問出了心中的疑惑,“不知媽媽的主子,是哪戶人家。”
“我也不知,隻是聽主子派來傳話人的吩咐,我們家主子素來最喜積德行善,這莊子裡好些都是早前沒得活路的女子。你當是前世積德,叫我們主子搭救了。”那嬤嬤很是健壯,背著一大個包袱往裡走,邊走便與紫鵑說到。
“隻要你好好做活,銀錢也是給的,將來想出去了,還能自己做個小生意。”
紫鵑跟著這嬤嬤往裡走,裡麵的人見來了新人,倒是恨熱情的出來迎接。
打頭一個瞧著也有三四十歲了,頭發垂下來大半,仔細一看,原來是腦門上有好大一塊疤,像是被燙的。
“她是被自己男人按到滾水裡燙的,好在隻燙了半張臉,是我們莊子中針線最巧的,又識一點字,名叫淑娘。”
淑娘倒是不在意這些,反是笑著問這媽媽,“這是哪家的姑娘,受了什麼難?”
“原本是個丫鬟,被抄家發賣,主子傳話叫接了來。”老媽媽又問到,“前幾日撿的那個丫頭,可養活了?”
“養活了,還好莊子裡找到了隻冬日下崽的母羊,媽媽你可去看看,都會笑了!”淑娘又道。
接人的媽媽又把紫鵑交給了淑娘,淑娘給紫鵑安排了個住處,又向紫鵑說明了這是是個什麼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