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這個世界我都看過了,不)(2 / 2)

你聽得見 應橙 12337 字 9個月前

可林微夏更是害怕得不行,臉色比班盛的還慘白,她怕班盛會做什麼傻事。

男生黑色的身影一震,空氣沉默,他不知道該如何做出回應,露出一個玩世不恭的笑:“恭喜。”

知道了這麼多年他經曆了什麼,這些年又是如何挨過來的。

一次午休,班盛推開落地窗坐在那裡曬太陽,林微夏坐在旁邊正在削一隻蘋果,班盛抬起手指揉搓了一下眼皮,人靠在椅背上,神色倦淡,緩緩開口:

他隻是一次沒有伸手,卻失去了梁嘉樹。他從來都不是一個幸運的人。

班盛被推進手術室的時候,林微夏站在門外感到渾身發冷,她不知道自己等了多久,班盛被推出來的時候,臉色蒼白,他躺在那裡,睫毛幽黑,像一尊沒有生氣漂亮的雕像。

到後來,班盛發現偽裝惡意可以能保護自己。所以在學校,他永遠拽酷著一張臉,不插手任何人的事,眼神裡藏著厭世,彆人是死是活都不關他事。

答案在哪呢。

林微夏知道這個治療,通過麻醉針,鬆肌劑以及電極片,用適量的短脈衝電流刺大腦,從而讓病人意識喪失,以此控製抑鬱自殺的想法。

林微夏以為電療之後班盛的狀況會好一些,可他的精神很差,會出現手抖和心慌的症狀,要麼因為藥物原因睡上一整天,或者開始玩失蹤。

無時無刻不想死。

明明她的少年風光霽月,前途一片大好,卻承受了那麼多。

結局是不是不一樣。

“啪”的一聲,林微夏傾身把音樂關了,萬籟寂靜,此時正是早上五點多,隻有雲雀和風的聲音。

班盛的狀況不太好,醫生決定啟動mect治療和電針,來乾預他腦子裡消極的觀念和悲觀想法。

而梁嘉樹,不用烏酸說,林微夏也猜到了。

至此,班盛被流放到國外近三年,這些年他飽受情緒的折磨,活在因為他兩條人命接連死去的自責情緒中愧疚至今。

班盛劇烈地咳嗽了一聲以至於胸腔發出劇烈的顫動,眼眶發紅,說話的氣息不穩:“要是……我當初沒有對他說那句話,如果在事後負責把他安全送回家。”

班盛總覺得,如果他爸結婚了,這個世界好像就剩他一個人了。

“不要再讓我看見你。”

“那你能不能看一看我!”林微夏俯身掰過他的臉,語氣倔強,聲音帶著哭腔。

“林微夏,沒有人愛我了。”班盛輕聲說。

林微夏把蘋果和刀放在一邊,抬眼撞上他的眼睛,一開口發現嗓子都是啞的:“阿盛,我都知道了。”

梁嘉樹在學校一直受到無休止欺淩,班盛作為他的同桌,對他的態度從來都是表麵的放任和冷漠的旁觀者,但隻是表麵這樣,因為骨子裡善良和不忍,他暗地裡還是私下幫過梁嘉樹幾次。

他一個人長大的。

他在林微夏眼裡看見了白天。

為什麼,林微夏不停地在想。

也沒有人愛他。

結果一語成讖,梁嘉樹出了意外。

而不是,跌入黑暗的隧道。

家裡也沒有人給他過電話,聖誕節那天,班盛打過去,才知道他父親換了電話號碼。可能班盛這個人在他們眼中,已經死了。

那天班盛剛被班父教訓過,整個狀態不太好,他幾乎是有些厭倦地說:

黑夜消失,仁慈的,柔軟的,滾燙的陽光落在他身上,將他整個人包裹住。

班盛側過頭,伸手擦她臉頰上的淚,兩人額頭貼著額頭,看著對方,四眼紅紅,然後接起吻,唇舌攪在一起,林微夏嘗到了鹹濕的淚,澀苦的,絕望的味道。

如果當初她沒有揭發鄭照行,沒有把視頻發到網上,是不是就不會有這些事了。

班盛被迫轉過頭看著林微夏,四目相對,一張簡約而清麗的臉,她背後的太陽從漆黑的海麵躍起,鑽破雲層,衝了出來,群青的暗色消失,那一刻,金光萬丈,陽光灑落在每一寸土地上。

“為什麼——為什麼——”林微夏不由得蹲下身,手裡還舉著手機,不停地往下掉眼淚,混進沙子裡,她感覺心臟一陣一陣的抽疼。

因為身上背負著罪惡的虛無的十字架,班盛從來沒有睡過一個整覺,經常失眠,情緒抑鬱,他長期服用安定,一閉眼就想到媽媽被活活勒死的場景。

班盛的家庭很複雜,後來班父重新找了個女人,班盛讀高中的時候經常變著法地氣那個阿姨,他這麼做,隻是不想讓他爸結婚。

他徹底沒有家了。

隻要往望前開一點,萬丈深淵,底下連雲霧都看不清。林微夏光是靠近,踩在地上都雙腿發軟,她不明白班盛為什麼能待在那裡三個小時,他的背影看起來孤寂又寥落。

溫暖得讓人想落淚。

一個人走。

班盛把手放在她烏黑的長發上,聲音嘶啞:“傻瓜,有你什麼事啊。”

林微夏感覺自己的心都揪在了一起。

每一次,林微夏都不厭其煩地找人借車,獨自開車出去把人找回來。最嚴重的一次,班盛把車停在了懸崖邊。

高考那段時間,欺淩風波發生後,班父借此機會送他出國,給出的原因很直接:“你阿姨懷孕了。”

班盛不敢在人前表達自己的善意。他不知道,善良是對的還是錯的,好像錯的,因為他把自己媽媽害死了。

他是萬千宇宙中的一粒無人在意的灰塵;是被風卷進鐵軌裡的一塊碎片,然後灰飛煙滅;他是放在冰箱裡被人遺忘,發皺然後慢慢腐爛被人遺忘的青蘋果,是黏在地毯上被人想迫切扔進垃圾桶裡的口香糖。

她走到班盛的車前,打開車門坐了進去,車內安靜,她的手放在他手上,一雙剔透分明的眼睛看著他:“阿盛,我很怕,你帶我回去好不好?”

班盛在腳踝裡紋了黑百合,那是他媽媽最喜歡的花。

班父雖然沒有說過什麼,但他一舉一動都好像視班盛為殺人凶手。作為一個父親,班父從來沒有給他過過生日,也沒有去學校開過家長會,不關心他任何事,連班盛長多高,穿多少碼的鞋子都不知道。

所以當初他故意把自己打成惡人,因為愧疚,自責。

刀刃剜著綠色的果皮,動作一頓,班盛見她的反應抬了抬眉骨:“是不是好奇我怎麼會提他?”

“這個世界我都看過了,不是很好看,就是很一般。”

班盛抽煙的動作一僵,骨節清晰的手抖了一下。

一切都弄好之後,梁嘉樹小心地啜泣了一下,然後擦乾淨眼淚,純真的眼睛透著真誠,因為牙齒被打掉一顆,他虛弱地扶著牆,結結巴巴地說:“班……盛,謝謝你。”

車裡放在一首很吊詭又朋克的搖滾歌,滴答滴答輕快的調子響起,一道要死不活的男聲響起:

這世界萬物如新。

好像她衝電話裡喊,就能得到世界的某種回答一樣,然後回答她的是一片沉默。

班盛坐在主駕駛上獨自抽著煙,他的神情困倦,皮膚是病態的白,煙絲快要燒到濕淋的手,白色的煙霧繚繞在他修長的脖頸。

像一顆消失的星。

林微夏蹲下身,把臉埋在他腰邊,她聞到了他身上淡淡的乾淨的味道,柔軟得讓人想哭,淚水濕了他的衣衫,不停地哭,發出掙紮的嗚咽聲:“對不起,阿盛,對……不起,都是我的錯。”

班盛是在林微夏沮喪時帶她去海邊,說能接住她的一切的少年,是陪她一起來南江看雪的人,冬天天冷的時候,他會用手暖她的手和發冷的腳,是分開以後不顧一切改了專業卻一聲不吭,默默守護她的人。

班盛做完治療後,精神好了很多,隻是他的記憶力下降了很多,最近的小事經常忘記,以前的事卻記得更清楚了。

如果可以,她情願他隻是一個普通的少年,打完球回到家可以和家裡人一起吃飯,生日時會有人送祝福,為發現一顆星星而開啤酒慶祝。

沒有這件事,他還有其他借口送他出國。

“全世界我最喜歡的人是班盛。”林微夏抽了一下鼻子,一滴眼淚滴在班盛滿是針管的手臂上。

“好。”班盛把煙丟掉,湊前,兩人額頭相貼,他的眼眶發紅,聲音在抖。

班盛拒絕了mect治療和電針,他會趁醫生和護士不注意的時候,偷跑出去,經過便利店的時候會買上一包煙,兩罐冰啤酒。然後一個人獨自開車到某一個地方。

那天在遊泳池,班盛把梁嘉樹從泳池裡救出來後,梁嘉樹身上全是血痕和淤青,他下意識地用身上的衣服遮住傷口,因為疼痛動作極其緩慢地擦著臉上的汙泥和血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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