蘋果皮緋紅輕薄,在他手裡好似沒有任何阻力。
像是解開緞帶,又像是在撕開什麼。
蘇沉垂著睫毛靜靜看著他修長白淨的指尖,呼吸又停了一會兒。
他覺得奇怪。
劇組裡有那麼多迷人的前輩,可他和他們在一起交談時,從未有過這樣的感受。
像是情緒都會被擾亂,又像是一旦靠近就會思緒混亂。
以前和麓哥在一起……會這樣嗎?
蔣麓專心削著蘋果,沒有注意到蘇沉在胡思亂想。
他本能地不想和沉沉生分。
其實不止是雙胞胎的存在,讓他意識到這些。
《重光夜》一年比一年聲名顯赫,連外國的粉絲都熱情洋溢地寫信寄禮物過來,其中有韓文、泰文、英文,不勝枚舉。
他能夠看見,蘇沉站在越來越高的地方。
他不想和他太遠。
有些模糊的念頭早已在心底過了幾遍,但蔣麓總覺得,好像不去觸碰,放在原地,就不會有事。
他不想接觸,也不想麵對,仿佛已經預知到走近那個念頭,就是沉淪的開始。
客廳裡寂靜無聲,安靜到能聽見遠處拍攝基地的電焊聲。
蘋果削好了,一整根蘋果皮果真如緞帶般連貫的平放在盤子上。
緋紅曲折,像走不完的年少心緒。
蘇沉沒接。
蔣麓看向他,抬眉似是詢問,怎麼不想吃了。
“我是有點不開心。”
蘇沉有些生硬地找回宴席間的話題。
蔣麓聽他繼續往下講,指腹一壓削作小塊,用指腹撚了喂他吃。
他極少這樣與人親近。
像是用理性控製自己不要觸碰那個念頭,又下意識會這樣做。
“因為吻戲的事?”
“嗯。”
蘇沉咀嚼著酸甜的蘋果,抱著軟枕停頓很久,小聲道:“我都還沒有接吻過。”
沒有戀愛,沒有接吻,但因為工作,要把第一個吻給注定不會有任何感情交集的人。
他說出短短這句話的時候,心臟突然開始狂跳,耳側像是噗通噗通地能聽見脈搏的聲音。
怎麼說這句話,像是引誘一樣。
蔣麓神色未變,繼續給他削果塊。
從小訓練的緣故,少年腕力極巧,分寸如尺,切下的每一塊白淨果肉都勻稱漂亮。
他明明可以就著刀背直接喂給他,仍是縱容出多餘的步驟,每次用指腹撚起來親手喂過去。
指尖與唇一觸即離,輕到像在觸碰花瓣。
“麓哥呢?”
“你拍過吻戲嗎。”
“沒有。”
“戀愛呢?”
“戀愛?”
蔣麓終於笑了一聲。
“我十四歲到十八歲都在你旁邊,我跟誰戀愛去?”
他們是這個世界裡最近的人。
蘇沉十歲進了劇組,二十歲才能離開這個角色。
整個過程裡,他們相處時間甚至會超過親情所存在的時長。
哪怕與父母都陌生了,哪怕與世界都脫節了,他的世界裡也會一直存在著他。
另一人亦是如此。
蘇沉跟著笑了一聲,把頭埋進枕頭裡。
“隻能聽顏姐安排了。”
“她如果非要拍,我也沒法拒絕。”
蔣麓輕輕看他一眼,沒有接話。
這一天過得很快。
像是人一旦有了憂慮,時間也會加速。
拍戲時蘇沉仍是全神貫注,和江煙止配合的天衣無縫,好幾條都拍得很是漂亮。
他本來以為這件事過去了,一做夢時又重現起來。
夢裡蔣麓仍坐在沙發邊,在午間暖暉裡喂他吃藍莓。
“你知道,吻戲要提前練習嗎?”
蘇沉心裡一跳,看向蔣麓的臉龐。
他有話很想說出口。
如果真的要失去初吻,他寧願……
他寧願親麓哥一下。
夢裡光影搖晃,窗簾被長風吹得飄蕩。
一句話始終說不出口,但後者已經俯首過來。
很輕很慢地,用唇喂了他一顆藍莓。
渺小甜團建。
時間定在周日下午,全影院包場,請所有人看老朋友導的大熱愛情片。
消息傳到B組,姬將軍還挑著威亞倒懸在山湖之間,中場休息時揉著手腕聽得歎氣。
“看電影?章姐他們不是說燒烤嗎。”
“燒烤也安排了,自助餐海鮮燒烤一條龍,也是顏導包了。”
蔣麓摘下寒玉冠籲了口氣,助理擦汗擦的毛巾都快濕透。
“這條過了,回頭文戲集中排,”葛導笑容滿麵道:“真是不錯,效果特彆好。”
“咱們休息四十分鐘,你要是累把戰袍先解了?”
“還行。”
蔣麓想到什麼,側頭道:“沉沉周末去嗎?”
潮哥跟著在這邊跑前跑後一整天,哪裡知道A組的情況。
他摸摸後腦勺,判斷了下:“應該來。”
“就算沉沉不來,那對雙胞胎也肯定撒嬌要一起去。”
“你是不知道,這兩天拍戲啊,溫家那兩個模特沒事就在片場陪他,也是導演安排的。”
蔣麓原本解開戰甲敞風,動作微頓。
“導演安排什麼?”
“將來不是要演靈魂互換,沉沉得跟裡麵至少一個人熟。”
“然後他們交換著演,蘇沉得演其中一個靈魂上身,另一個得演元錦被換了軀殼。”
所以雖然沒有戲,但也得儘早安排好時間提前熟悉,看三方選擇確定最後換誰。
“我聽小隋說,雖然他們幾個認識沒幾天,但感情真是不錯,很合得來。”
“偶爾雙胞胎的女朋友買花,還會特地給沉沉也送一大束香檳玫瑰,好像就放他客廳來著?”
蔣麓隨手已經把戰甲卸了。
他本來打算休息十分鐘就繼續拍,臨時變了主意。
“我過去看看。”
“哎?”
潮哥沒跟上思路:“你要去哪兒啊?”
“過去喝水。”
蔣少爺做事雷厲風行,說走就走,撂了句話人都不見了。
潮哥一臉複雜地目送蔣麓騎著自行車消失在遠處。
少爺你——能不能找個好點的理由!
這邊橙汁可樂雪碧管夠,你還特意拆了戰甲去A組那邊喝水,那是圖喝個水嗎!!
自行車七彎八繞,幾分鐘就轉到九百米外的另一處取景地。
那邊像是快收工了,一群人在圍著說笑。
蔣麓一蹬自行車,繞彎抄近過去看,發覺那對雙胞胎是在圍著蘇沉。
像是在幫忙梳理頭發,又像在碰蘇沉的臉。
他眸子一眯,像是感應所有物被冒犯。
剛認識幾天,靠這麼近,年紀大還不知道避險?
旁側有女場記驚呼一聲,還有人舉著相機哢嚓哢嚓拍照。
蔣麓下車快步過去,剛好和溫知幸打了個照麵。
後者剛和蘇沉合照完,笑容可鞠地舉手招呼。
“蔣麓!快過來看!”
蔣麓正吃著味,看他時眼神有點冷,穿過人群看被包圍的蘇沉。
直到碰麵,他才知道他們圍在一起是在做什麼。
溫知榮動作輕柔地鬆開指腹,把保持盒放在一邊:“好了,不舒服跟我說。”
蘇沉維持著往上看的姿勢,屏住呼吸眨了眨眼。
他仍是劇中銀發披肩的模樣,穿著錦緞長袍很是貴氣。
再看向蔣麓時,雙眸竟是流光灼灼的明紫色。
模樣仍是清冷又疏離的元錦,聲音是忐忑又可愛的沉沉。
“麓哥……我這樣,好看麼?”
蔣麓定定看他幾秒,半罐子沒吃完的醋扔到旁邊,又走近一步。
“……嗯。”
好看。
隻有你會這樣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