資方代表一動不動,鼻孔嗤了一聲。
一個老頭,橫什麼?行擠進話題道:“咱們慢慢來,這麼一聊,也為的是評選更好的電視劇,是不是?”
白玉獎每年有數十個獎項,從演員們趨之若鶩的最佳男女演員,也就是視帝和視後的位置,到最佳攝影、最佳剪輯、觀眾最喜愛獎等等,全都代表著不可估量的後續利益。
能得到這樣的認可,基本可以走穩職業道路之後的每一程。
而在設立之初,學院派的參與比例就超過六成,其中不乏各類表演係教授,以及二十年前的往屆視帝,話劇界的頂級人物。
至少在一部分人眼裡,還輪不得用錢來褻瀆電視藝術的創作。
他們也許在細枝末節的評審裡,與嚴思並沒有相同的審美角度,但大方向上必然是一致的。
今天資方把嚴思請到這裡,實在是私下無法接觸,碰見了這麼根刀槍不入的老骨頭。聊一聊劇組剛殺青的演員,新導演的拍攝風格,還有他們前後去給卜導掃墓時的見聞。
五六分鐘的時間,好像隻夠聊一個開頭。
“好了,我要上車了,你順利就好。”
他擔心的一些事,暫時還沒汙染到那個劇組。
那就很好。
蘇沉隱約覺得這個電話來的突然,但出於尊重,沒有多探聽其他事。
“秋天快到了,您也保重身體。”
嚴思嗯了一聲,電話臨掛斷之前問道:“沉沉,演戲快樂嗎?”
“很快樂,”蘇沉爽朗道:“感覺有學不完的知識,真的很棒!”
“好,”老人禮貌道:“和你聊天很高興,下次再聊。”
電話掛斷之後,助理扶著他上車,全程都有些詫異。
汽車發動時,老人又抬頭看了眼高大氣派的電視台。
他半是自嘲的笑了下,把窗戶合上。
蘇沉掛斷電話,回去拍最後一幕殺青戲。
……他終於要殺青了。
上一次回到現代都市,脫離孤島般封閉的環境,好像還是一年前。
雖然演戲很快樂,但他已經很久沒有見過學校的跑道,和同齡人聊聊作業和其他雜事。
今年頭一次,他對殺青感受到的不是依依不舍,而是一種拘禁太久的等待解脫。
這一幕戲,剛好也是本部電視劇的最後一個高潮懸念點。
劇情停留在聞楓飾演的巫女現場做法,讓遙隔山海的兩人靈魂互換。
人還是那個人,但情緒狀態,靈魂氣質都要截然不同。
鏡頭停留在寢宮床榻邊,在這一刻,他們同時醒來。
蘇沉先是看了一遍溫知幸的自然狀態,然後再躺回被子裡,緩慢調整呼吸。
顏電和鏡頭其實都在床邊近處,屏氣等待他接下來的表演。
元錦再醒來時,伸手揉著眼睛,睡姿慵懶地抱著被子打盹。
片刻之後,他緩緩睜眼,看見手背上斜曳滑落的銀發。
瞳孔一瞬收縮,指尖跟著抓握住這異色的發絲,乃至摸索到這來自於自己。
他又要笑又怕得發抖,張開手指看指甲和骨節,看當下的膚色和周圍陌生的一切。
帷帳隨風飄蕩,薰籠被撞翻在地,有侍女慌亂衝來,連連告罪自己伺候不周。
元錦走路跌跌撞撞,即便是要扶著她們,說話時也罕見地客氣溫柔。
他麵色慌張又忍不住嘴角的笑意,像是還未適應自己從前預謀奪去,且已經到手的這一切。
是我,現在,元錦是我。
水銀鏡前,少年笑意張揚,雙手都緊抓著自己的銀發。
侍女們麵色害怕,不敢退下,也不敢問到底怎麼了。
“成了——成了!”
“卡!”
顏電扭頭看向溫知幸:“你覺得怎麼樣?”
“我覺得挺好,”溫知幸中肯道:“是要往瘋裡演點,就算這事是我乾的,我換到彆人身體裡還是會有點害怕。”
“我覺得不行,”顏電溫和道:“沉沉,再往裡頭加點華麗感。”
“藍家的兩個王爺,都是孔雀那樣的人物,就跟模特一樣,舉手投足要帶點顧影自憐,你明白吧?”
溫知幸擰著臉看她:“你認真的嗎。”
“她認真的。”蘇沉捂臉笑道:“我努力,咳,華麗一點。”
鏡頭一打,少年從睡夢裡醒來,神色慵懶。
他抬指撫上額頭,瞥見銀發在指間滑落,眸子很慢地眨了一下。
就這麼一個眨眼,竟給人一種美人凝視般的感覺。
顏電在鏡頭外猛地點頭,示意攝影師往細致處拍。
他起身時衣衫半解,露出半截光滑又白淨的側肩,但並不介意。
昔日雷厲風行的年輕天子,氣質一瞬轉變,此刻低頭玩著淺銀色發尾,噙著淡笑久久不語。
鏡頭外顏電猛豎大拇指,示意他繼續這個狀態往後演。
蔣麓敲著二郎腿坐在鏡頭前,眉頭一翹。
……這家夥,從哪學了這些亂七八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