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桐看著不遠處站立在那裡沒有動過分毫的少年,五官立體,眉目俊朗,在四周忙碌的人群中顯得格外突兀,朝春桃輕輕擺手,
“看來木勒小哥是有話要同我講,不如去他的小酒館坐坐。”
春桃這才看到那個一直盯著這邊的少年,“他定是知曉了小姐對他隱瞞身份,怕是要怪罪呢,小姐如今這般繁忙,何必去搭理他,本就是我們雇來的向導,該銀貨兩訖的。”
步桐走近,“到底也是來這雁門關的第一個朋友。”
木勒聽到這話臉上頓時無奈了一下,“我隻曉得雲妹妹氣質絕佳不像是一般小門小戶出來的女子,沒曾想竟然是那位鼎鼎大名的昌平郡主,之前多有冒犯,還望郡主不怪罪。”
步桐繞過他徑直走進酒館,
“那便請我喝壺酒罷,怕是這兩日隻能得這一刻清閒了。”
屋內似乎是打掃過的模樣,不過東西是極其簡單的,兩張簡單的桌子,三把椅子和一個櫃台罷了。
步桐選了一個靠近窗戶的位置坐下,虛掩的木窗外是匆忙跑動的身影,木勒拿了一小壇酒過來,
“這是我自己做的桂花釀,倒不是新酒,是去年閒來無事研究的,不辣口適合女孩子喝,我平日裡嫌它口味太甜這才剩下的。”
春桃撅嘴,“你就給我家郡主喝你剩下的陳酒啊?”
木勒不客氣地在對麵坐下,
“你家郡主如今都朝不保夕了,還在乎這點事情嗎?”
春桃正要發作,被步桐伸手攔下,
“木勒小哥說的這話有些太悲觀了,若是以為雁門關注定保不住,你又為何沒有撤走,先不說如今正在組織平民撤退,以你的人脈和身手,大可自己溜走的。”
木勒不屑地“哼”了一聲,“原本是要走的,隻是聽說雁門關來了一個郡主殺了祝洪生,還要帶著全城的人抵禦北涼大軍,便想留下來看看熱鬨。”
步桐無奈了一下,“你這心胸可真是豁達,彆說旁的,就連家國都放不下。”
喝下一口桂花釀,醇香清甜,確實順柔可口,木勒給步桐繼續道上,
“你說你一個天家貴女,府上尊貴陛下寵愛,簡直是天選之女,何必冒險喬裝來這雁門關?若是稍有差池,怕是這些榮耀便都沒有了。”
步桐一口喝下,
“虛名罷了,有無不妨事,雁門關以南各城池的百姓性命可是真真切切的,能護住他們,我又何必再去想值不值得,再說,我相信列將軍定然會在北涼人從我身上踏過去之前趕來的。
木勒聽得連連搖頭,突然歎了口氣,“都說昌平郡主足智多謀、果敢聰慧,如今看來,倒是還有幾分俠肝義膽,在下佩服,皇帝陛下要把你嫁給一個太監,你非但欣然應允,甚至還這般繼續替他出生入死,還真是豁達。”
步桐伸手拿來酒壇給自己重新倒滿,
“你知道的倒是多。”
木勒恍然大悟,這才想清白,“難不成前日裡來見你的未婚夫,便是那位叱吒風雲的東廠督主湯玄霖?”
步桐點頭,“如何?”
木勒有些後怕地拍著胸口,“幸虧我那日被你罵了不開心沒有多言,怕是他身後定然藏著殺手,若是惹惱了他一聲令下我便身首異處了罷?”
步桐笑笑,
“玄霖不是這般嗜殺成性之人。”
木勒仰頭看著屋頂,神色有些模糊,“看來湯大人也跟著大軍一道來雁門關了,他竟然放心讓你獨自前來,也不怕回頭到手的媳婦沒了,我若是得了這樣好的未婚妻,定然好好養在府裡,半步不舍得要她出門勞苦的。”
步桐被逗笑了,
“我倒是想做個尋常女子,平日裡看花聽曲豈不樂哉,這雁門關的百姓又何嘗不願在家裡樂享天倫,可是如今戰火紛繁,我亦是國家的臣子,兄長夫婿均在這裡為國征戰,我又如何能置身事外。”
木勒吊兒郎的模樣突然收斂了大半,定定地看著步桐,墨黑的眸子似是收走了本該在天上的星星,
“你叫步桐對嗎?我交你這個朋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