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恕說得太過自然,以至於林啾啾都產生了懷疑——懷疑到底是她背著裴恕、偷偷準備了禮物,還是她明麵上就欠了他一隻香囊。否則他怎麼會說得這樣明確,還說得這樣理所當然?
他是什麼時候發現的?是為她蓋上薄被的時候看見的嗎?
他怎麼拿著香囊也不說話?到底是喜歡還是不喜歡?是不是也覺得她的字繡得很醜?
林啾啾將手裡的藥膏掂了掂。
虧他還找到了放在床頭的藥膏,搞得像等價交換一樣。這是一樣的嗎?
一個是她熬夜繡的,一個是她要替他敷的。合著她忙前忙後,他就隻出了個人?
唔,好像不隻是人,還有那一卷長長的卷軸。
林啾啾發現毓憐已經打開了卷軸,迫不及待地起來。
她的臉上露出了驚訝的表情,一雙眉毛先是挑起,然後壓下,越壓越深,壓皺了眼皮,最後糾結地擰在了一起。
林啾啾毫不懷疑,毓憐顯然是陷入了深深的疑惑與震驚之中,或許當中還夾雜著更為複雜的情緒。
不過她很開心。能和裴恕在一起,怎樣都是開心的。
他說得沒錯,怎麼能半途而廢呢?他們兩個要長長久久地走下去呀!
……
林啾啾與裴恕並肩坐在前往青烏族巨木林的雲車上。
雲車與普通馬車一般大小,內部要稍稍寬敞一些。車廂中央擺了一張方形矮桌,周圍三麵都有軟榻,榻上還放著各種柔軟舒適的靠墊。
得益於裴恕的《林啾啾喜好歸納總結》,雲車內的布置就像是為林啾啾量身打造的一樣,就連桌上的水果點心,也都是她愛吃的。
林啾啾吃飽了,閉上眼睛閉目養神。
她將雲車上的簾幔放下,擋住外麵的陽光,然後抱著一個靠枕拍了拍,挑選了個舒服的姿勢靠了上去。
雲車行駛在空中,因為車身上有術法加持,並感覺不到外麵的寒冷與呼嘯的風聲,隻是偶爾的,因為氣流波動,車身會出現些許的顛簸。
這個時候,林啾啾的腦袋就會晃蕩兩下,從靠枕上掉下來,然後出現片刻的遲疑,再迷迷糊糊地抬起來,靠回原來的位置。
不需要睜眼,這屬於本能反應。
這樣本能反應了七八次之後,林啾啾醒了。
不是因為車身的晃動,也不是因為脖子發酸感到難受,而是被瑟瑟戳醒的。
林啾啾:“……”
她剛睡醒,還有點懵,不明白瑟瑟的臉色為何看上去有些古怪。
林啾啾打了個哈欠坐起身,她揉了揉眼睛,發現出一點不對來。
她睡前抱著的靠枕好像是粉色的,怎麼忽然變成白色的了?
林啾啾對自己關於色彩的記憶十分自信,絕無可能出現差錯。如果錯了,那就隻有一個可能——是這東西出錯了!
林啾啾抬起頭,很快就明白這“東西”是哪裡出錯了。
原來她剛才靠著的並不是那隻粉色的抱枕,而是裴恕的肩膀。
她是什麼時候靠過去的?怎麼一點都沒有發現?
唔……老實說,裴恕的肩膀靠起來還挺舒服的,比她腦袋微微高出一些,並不會因為低頭而產生肌肉酸痛。
這麼舒服的人形靠枕,難怪她一直睡得很香,始終都沒有發現。
林啾啾這下算是明白瑟瑟的臉色為什麼不好看了。
她沒顧上向瑟瑟解釋前因後果——因為她自己也不太清楚身體是怎麼迷迷瞪瞪靠過去的。隻是說時遲、那時快,林啾啾忽然“嗖”地伸出手,在裴恕的肩上摸了一把。
她擔心自己睡得太熟,一不小心流了口水。
還好還好,裴恕的肩膀是乾的。
這樣行雲流水一氣嗬成地操作完了之後,林啾啾發現瑟瑟的臉色更黑了。
她同時也醒悟過來,如果隻是為了確認有沒有流口水,直接摸一下自己的嘴角就可以了,完全沒有必要去摸裴恕的肩。
林啾啾:“……”
這就有點尷尬了啊……
好死不死,裴恕還偏過臉來,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嘴角邊噙著淡淡的笑。
“醒了?不再睡會兒?”
語調微微上揚,冷冽的嗓音裡不知摻了什麼,變得粘稠,有些沙啞,然而卻能無比輕盈地拂過耳垂,恁的撩撥起人的心弦,放在手心裡輕輕摩挲。
林啾啾:“……”
她的小腦袋裡開了小差,想起話本裡君王與寵妃的情節,又或許是魔王與妖姬的情節,反正不是正常的男女關係。
林啾啾收回思緒,舔了舔嘴唇,醞釀著應該怎樣跟瑟瑟解釋。好在瑟瑟搶先一步,先一步彆過臉道:“你……你不用和我解釋。寧姨說了,叫我們不要乾涉你。”
耶,太好了!林啾啾小聲地在內心裡歡呼了一下。
她和裴恕在臨行前與毓寧、毓憐約法三章:第一,不得強迫她完成婚約;第二,不得迫使她參加火煉;第三,不得強行讓她留在青烏。
答應了這三件事,林啾啾才同意跟她們前往青烏族。
瑟瑟雖然已經接受了林啾啾是不會與阿錚完婚的事實,但她還是不太能接受林啾啾和裴恕在一起。
他可是人!
一個是人,一個是鳥,這如何能夠在一起!
以後生出的孩子是人還是鳥?還是半人半鳥的半獸人?
瑟瑟覺得自己是為了林啾啾好,理直氣壯地說了出來,林啾啾聽了,一口茶幾乎全部噴了出去。
“咳!咳咳!”她咳了好半天才平穩住呼吸,清理掉車廂中的水漬道,“你……你想得可真長遠……”
瑟瑟:“那可不。你是金絨,血脈珍貴,當然要考慮清楚這些。”
“而且,這個人顯然很有問題,你看他腰上的香囊,羽毛繡得如此淩亂,還那麼毛躁,一看就不是咱們青烏鳥的羽毛。說不定啊是路邊的哪隻野雉精的。這樣的人可要不得!”瑟瑟扒著林啾啾的肩膀跟她咬耳朵。
林啾啾:“……”
她沒好意思告訴瑟瑟,那才不是什麼野雉精的毛,而是她心口的羽毛。隻是繡得不得章法,所以才會如此。
林啾啾本以為裴恕多半會嫌棄那香囊的模樣,沒想到他時常將它取出,放在身旁或者膝蓋上,就像現在拿著書卷在看書的時候,手指總會無意識地擦過香囊上的恕字。
瑟瑟後來又掰著手指頭說了什麼,林啾啾也沒留意去聽。她隻注意到裴恕捧著書卷,修長的手指抵在唇邊,輕輕地在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