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北望天山, 從城牆上往南,還能見西涼全景。陸清煦自與周朔一一介紹西涼大小風景去處,又說道起來各族美味的館子。提起今年春天月華樓新上的薑奶茶, 周朔卻往身後望了望小林氏。
“夫人指定了要喝北疆的茶奶, 一會兒,可否有勞世子爺指指路?”
陸清煦卻也看出幾分,周朔出身不算高門,拜入林家門下卻算是高攀, 此下看來, 待林家那位小小姐,卻是上了心的。
“何必客氣, 一會兒從城樓上下去,陸某與周大人引路。”
“誒。多謝。”
從北城樓上下來, 星檀見阿兄麵上溫煦的笑意, 自然是心情不錯的。三年任上操勞, 終得緩息, 到底多有些許輕鬆之意。
周朔卻湊來小林氏身邊, 隻與星檀微微合禮, 方與小林氏道,“世子爺說街上有家薑茶奶不錯,我們現在去嘗嘗。”
小林氏起了興,看了看星檀,“我來請客。”
阿兄說好的, 定是月華樓。星檀隻當是陪著客人,又能蹭吃喝,“那可要沾周夫人的光了。”
隻遠遠見阿兄正也與皇帝一拜,似說著同樣的事兒。皇帝遠遠往這邊掃了一眼, 方與阿兄頷首,該是應下了。
午後的月華樓,熱鬨十分。可見得是太守大人親自帶著客人來,掌櫃忙親來迎著客上了二樓。這兒人數不多,隻零散幾桌。
臨街靠窗的桌子,與上回星檀來時,竟是同一處。
小林氏被周朔扶去了對麵同坐,而星檀身旁的位置又落了空,星檀唯有拉著阿兄先一步坐來自己身旁。皇帝落了單,麵上卻是無奈一笑,隻端著將將送來的熱薑茶,滾了一口落肚。
這薑茶奶奶味兒十足,小林氏嘖嘖稱奇,道是京都城定喝不到這麼好的。陸清煦方也悠哉解釋,“每日從天山牧場送來的鮮奶,自是十足的奶味兒。”
談笑之間,樓下大街起了人聲。從小窗看下去,原是對麵胡人酒樓,在外街起了高台,有胡姬正跳起來胡旋舞,留得幾位圍觀的路人,也被拉著上了台。那舞步簡單,眾人起舞,其樂融融。
小林氏還是頭回見得這般北疆盛景,方笑著與陸清煦和星檀請了回,“我與夫君下去看看熱鬨。表姑娘可要一起?”
“不必了。”初來西涼,星檀便被清茴拉過去一回,熱鬨早就湊過了。“你們去吧。”
小林氏未客氣,笑著與他們福了一福,方拉著周朔下了樓去。桌上剩下三人,氣氛不冷不熱。星檀自也起了身,往窗邊湊了湊,往樓下那處高台上觀望著。
人群往來,已然有些熙熙攘攘。馬蹄琴聲婉轉活潑,悠悠傳來樓上。
星檀身側的位置原還空著,卻忽的多了一抹影子。不必回眸看,她也依著那熟悉的果木香氣,知道是誰靠近過來。再去看桌旁的時候,阿兄卻已不在了,她看了看身側的人,方問起阿兄呢。
“世子說,樓下小巷裡有間桂花糕鋪子,去與你買些來。”
他眼中如有星辰,盈盈隨著陽光流轉。星檀方忙看向樓下的方向,“大人怎不也下樓去看看那胡旋舞?”
“左右不過三日了,姑娘不必急著躲我。日後便就見不到了。”他溫聲答話,卻聽得出來幾分涼意。
“倒不如不見。”她冷冷答話。
聽他喉間一哽,她方趁勢問起祖母的事來,“大人口口聲聲說不會逼我,且讓我留在這西涼城裡。又將我祖母從江南接去京城,是想做什麼?”
隻方才聽小林氏一說,她思來想去便覺不對。以皇帝的性子,雖不曾威逼過她什麼,利誘交換倒是不少。
“她老人家年歲大了,經不得作您的棋子。還得請您高抬貴手,放過祖母,也放過我。”
“……我如何當你祖母作棋子了?”他眉心閃過一抹川字,話中難得起了急。
“那勞煩大人將祖母送回去江南,讓她安享晚年,莫打她什麼主意了。”
“……”他壓著心口急氣道來,“去年隆冬,老人家重病了回,是哮喘的毛病。我自想著人遠在江南照料不便,今年開春方讓人將她接回來京城,也好讓太醫院調理。並非你所想的。”
祖母隆冬的時候病了,怎阿兄未與她說過?祖母那哮喘的老毛病,最怕過冬,去年冬天,也確是冷得很的。
“那…那她如今身子怎樣了?”
“開春回暖,經得太醫院調理,已好些了。冬病夏醫,這幾個月還得用著藥湯。”
星檀終鬆了口氣,方想起有些誤會了他的意圖。雖說陸家祖母與皇家已沒什麼關係,不該歸他管著,她本還想爭辯兩句。可一想祖母身子不好,有得太醫院照料著,終歸讓人放心些。
“有勞了大人。”她草草福了一福,卻也不想再多作糾纏。“我下去看看嘉柔他們。”
淩燁隻見她匆匆走開,到底一刻也不願多呆。他在這西涼城裡,僅餘下三日的時光,於她麵前,許也多是無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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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疆難得有雨,夜裡一場小雨,卻下得淅淅瀝瀝。
林氏的小院兒裡,卻多有幾分熱鬨。偏堂裡敞著窗,燃著一爐好香。湊齊來小林氏、清茴和星檀,圍著方桌,擺著長城。
規矩是京都城的玩兒法,聊的也是京都城的舊事兒。隻提及老太太,星檀方與小林氏打聽了打聽。
“祖母來京城的時候,可是將將病愈?”
小林氏並未多想,“好似是有的。聽母親說,今年江南冷得很,老太太哮喘的舊症發了。國公府上還請了太醫院,天天候著請脈。”
林氏聽聞自也跟著問了句,“老夫人如今可好些?”
“好了好了。”小林氏笑著,“太醫院來,也隻是調理。天氣一暖和,老太太便生龍活虎的了。馬吊打得可順溜了。”
星檀這才想起,皇帝待她不暖,卻是從未欺瞞過她的。
“那便好。”林氏和聲笑著,方打了隻八萬來星檀手邊。
星檀方就等著這張牌,此下正好吃下了。卻聽得林氏提起來,“阿檀若能回去看看,祖母見得也該高興高興。”
星檀手中的牌頓了一頓,半晌兒方落回了桌上。
小雨一直下到了亥時,仍未有停歇的意思。丘禾早往院子裡回去取傘了,卻遲遲不見回來。馬吊打完,星檀方與清茴出來了小院兒。
風中夾雜著水汽,多有些寒。門口停著的兩盞燈籠,卻帶著幾絲暖意。
見皇帝一身薄衣,撐傘立在門前,似是在等人。星檀腳下頓了一頓,不肯上前了。隻江蒙恩湊來勸了勸,“陛下等著姑娘多時了,姑娘。”
清茴聽得,自跟去了江蒙恩的傘下,“太晚了,姑娘留我在她小院兒住,有勞江公公替我引路一回,可好?”
江蒙恩心領神會,“誒。那奴才便先送沈夫人出門乘車。”
二人走去了前頭,皇帝方持傘走近了。“隻一小段路,此行當是道彆。顧姑娘可否給我幾分薄麵?”
星檀方聽得嫂嫂說了,皇帝啟程之日,定在了三日之後。這方算是許了人家幾分麵子,走去了傘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