晌午, 馬車車隊從驛站出行的時候,昨夜裡受過恩惠的難民,卻如得了關愛的嬰孩兒般, 緊咬著車隊後頭, 浩浩蕩蕩跟行了一路。
往安陽去途並不太遠, 僅十餘裡平路。隻臨快到安陽城門, 一行馬車卻緩緩停了下來。
有侍衛從星檀的車窗下過,腳步聲沙沙作響, 隻去了後頭的馬車前,與皇帝稟報。
“陛下, 已快到安陽城,可城門外亦聚集了許多難民。安陽府果將難民拒之門外。如此前去, 唯恐再次讓陛下再次犯險。”
星檀湊著窗邊, 聽著後頭的話。昨日在上廂中聽得那些難民說的, 安陽城不讓他們入城,果真有其事。
卻聽得皇帝聲音從後頭隱隱傳來。“華清,你持朕的令牌,往城門樓下,與安陽太守方執帶聲信。”
腳步聲匆匆行開, 星檀推開小窗往外望了望。車隊前方不遠, 果就是高聳的安陽城門門樓。門樓下黑黝黝的一片, 是衣著泥濘的附近百姓。
車隊一行雖也曆經險路, 可經得昨日在驛站歇息修整,車身上的泥濘早已清理了乾淨。青白暗錦的車帷,與難民身上的顏色,對立鮮明。
許是被這些乾淨的色彩吸引住了目光,難民中也多有人看了過來, 吵嚷聲中,又有人往這邊緩緩靠近。
“是官家的車。”
“對,去看看,不定有吃的。”
“不定是那安陽縣主的親戚,彆讓他們跑了。”
難民中已一片恐慌,人群熙熙攘攘朝馬車湧了過來。眼前侍衛卻不過十餘人,壓迫襲來。星檀卻望見那些百姓,一個個麵黃肌瘦,嬰兒在破爛的繈褓中,衣不蔽體,餓得哭鬨不止。
後頭馬車中已傳來皇帝的聲音,“往北坡上去,暫且避開人群。”
車隊已開始移動,而難民見狀,卻隻加快腳步擁堵了過來。侍衛們一開始還能將人攔住,可人數實在太多,一旦露了一個缺口,便就一發不可收拾。
星檀的馬車被人群衝散去了一旁,車窗早也被人從外推開,一隻隻黝黑滄桑的手從中伸了過來。“吃的,給些吃的吧小姐。”
她隻覺無力。平日裡車上還多備著些乾糧,可昨日在驛站未曾補給,今日便就空空如也了。上路時備著的那些桂花糕,還剩下來幾塊。就擺在車中角落的小台上。
可這麼幾塊糕點,不能果腹,若此時投食,隻會招惹來分更多的敵意。
她隻好與丘禾道,“我們守好車門。”可話還未落,車門卻被從外頭一把拉開。有人一眼看到角落裡的桂花糕,正如虎狼般上車來哄搶。
人卻被一隻大掌提了出去,皇帝搶險一步擠上了車來,直將角落裡那盤桂花糕往外一拋。
方要擠進來的難民,見得食物紛紛衝了過去。不過晃眼之間,幾塊桂花糕被哄搶一空。沒搶到的忿忿不平,直拾起地上的石頭,往車中砸了過來。
星檀卻被皇帝一把攬住。男人脊背微曲,將她整個窩在了身內,她聽得幾聲悶響,是人肉之軀與硬物的撞擊。他胸前熟悉的暖香襲來,如流水般灌入心肺。
很快,車門被人從外一把合上。星檀聽得外頭的聲響,是華清部下華瀾領著人來了。馬車已開始緩緩駛動,星檀方被他鬆了開來。
那雙鷹眸中少許顫動,眉間躊躇著。“可還好?”
“嗯。還好。”她有些愧疚之意,“陛下呢?”
皇帝嘴角閃過一絲笑意,方靠去一旁合上了車窗。“朕也無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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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陽城樓外難民成災,太守府中,卻正辦著一場荷花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