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沉默地垂下了眼簾。
這會兒看向桌上琳琅滿目的菜色，倒是沒有什麼胃口。
伊頓回答完剛才那個問題以後，便是一直在關注路馳歡，因此很快察覺出了對方此時心情不佳。
它那泛著幽藍色光芒的巨大眼睛迅速轉動了幾下，處理器之中的代碼一行行地顯現出來，看起來好似在分析路馳歡臉上的情緒構成。
然而。
向來無往不利的手段在主人的麵前卻是失了效。
它無法準確分析出路馳歡的精準情緒，這會兒伊頓頗有幾分焦躁不安地反複收緊自己的手掌，然後才是很有禮貌地詢問道：
“主人。”
“您是有哪裡不舒服麼。”
路馳歡抬頭。
然後看了眼麵前乖巧端坐著的這台機甲，目光之中不由自主地閃過了幾分複雜的意味。
雖說他很不願意相信自己剛才推測出來的那個結論，但眼下似乎也並沒有更好的解釋…以至於他看向眼前的金烏時，不知道該如何麵對。
再怎麼樣。
金烏也是吞噬了伊頓。
“沒有。”
他沒把自己的情緒發泄在金烏的身上，現下輕輕搖頭，鴉羽般濃密的眼睫毛也跟著垂了下來，在眼瞼下方落下了層淺灰色陰影。
那冷白纖細的手指拿起桌上的果汁杯，遞到唇邊淺抿了一口，略顯冰涼的液體倒是讓他原本激烈而又悲傷的情緒慢慢平靜了幾分。
不對勁。
伊頓明顯察覺出了主人對自己先後態度的不同。
自己……
難不成做錯了什麼。
還是它剛才回答主人那個問題的時候，並沒有回答好麼。
伊頓兀自沉思的同時。
又是分出了一點心神開始在星網上瘋狂搜索如何討主人歡心的方法，然而也不知道誤入了什麼奇奇怪怪的網站，隻見上麵給它推薦了什麼低溫蠟燭以及小皮鞭之類的東西。
伊頓：……
人類的世界可真肮臟。
主人應當是不會喜歡這些東西的，應該…不喜歡吧。
如果喜歡的話。
它配合下也未嘗不可。
這會兒梵星原本正在與枝書、赤琥他們幾人聊有關機甲的事情，也不知道提到了什麼，他們的話題便是拐到了神級機甲的身上。
原本金烏在這裡。
梵星並不太想如何討論神級機甲的事情，隻不過對上雲青那溫潤的眉眼以及專注的目光，他的心神一晃，整個人就好似喝醉了酒般，晃晃悠悠地踩在鬆軟的雲端之上。
這會兒話也不受控製地從嘴裡說了出來，“…雲青，你還記不記得當初我們曾經被師父帶去了阿勒法小行星上的一處戰場遺址，在那裡師父整日打發我們去尋找機甲碎片……”
雲青原本不知道該以什麼樣的表情來麵對梵星。
他的心病持續了太長時間。
現如今已然是成了塊潰爛的傷疤，雖然與枝書的相認、已然是相當於把腐爛最嚴重的地方挖去，或許假以時日這道傷疤會慢慢地愈合。
他也可以重新做回從前那個自己。
但至少現在。
雲青依舊是個病人。
因為被自己困在記憶裡太長的時間，喜歡過又怨恨過、但最終發現自己壓根放不下梵星。
於是隻能選擇自我放逐。
他所擁有的感情原本就不多，堪稱是枯井裡的一小口泉眼，但到最後卻也儘數給予了梵星。
以至於——
再見麵時他無所適從。
現如今聽到梵星提起從前的事情，雲青的記憶也被喚醒了。
想到他們剛到阿勒法小行星上時，梵星身上被蟲子咬了好幾個包，他便是不自覺地鬆了眉眼，然後溫和地笑了笑，“嗯。”
“記得。”
見雲青願意與自己說話。
梵星按捺住自己心中的激動，用手指摩挲了
“你還記不記得當初我收集到一部分的機甲碎片以後，重新設計以及改造，試圖複刻出傳說中的神級機甲，隻不過尚且隻製作到一半，阿勒法小行星上就出了意外……”
雲青的確記得這件事情。
阿勒法小行星出了事情以後，師父拋下他們逃走，他與梵星在那顆小行星上相依為命。
而梵星製作到一半的那台機甲……
則是因為無法帶走，所以被他們遺留在了那間小屋裡。
並沒有帶走。
想到這裡。
他輕輕點了點頭。
隻不過一想到那是梵星耗費了極大的心血以及氣力製作而成的機甲，然而卻因為要保護自己而不得不舍下，他的目光也不自覺地黯淡了下來。
眼尾的弧度在此刻顯得有點下垂，整個人也灰心喪氣的，“不知道…它還在不在那間小屋裡。”
“複刻神級機甲……”
赤琥聽見這話瞬間坐直了身子，雙手撐在桌子上看向梵星所在的方向，目光灼灼。
似乎對此很感興趣。
畢竟。
如果他們幽靈星盜團掌握了這項核心技術的話，拳打腳踢宇宙中的其他星盜團還不是輕輕鬆鬆，指不定以後還能讓他們首領當個皇帝玩一下。
梵星自然看明白了赤琥在想什麼，這會兒也僅僅隻是擺了擺手，“彆想了，以目前的技術水平尚且還無法大批量複刻，複刻所需要的條件很苛刻，而且還會耗費大量的財力……”
他這麼一說。
赤琥才是悻悻地坐了下來。
他伸出筷子往嘴裡夾了幾口菜，然後又是關心起了梵星口中這個故事的下半截，“所以呢。”
“阿勒法小行星出事以後，你那個製作到一半的神級機甲複刻品最終去什麼地方了。”
阿勒法小行星上既然發生了動亂，那麼他估摸著那台神級機甲的複製品很有可能被不識貨的人銷毀，又或者是轉手賣出去了。
現在一看。
的確是有點可惜。
然而聽見這話的梵星神色卻是有幾分古怪，他默默地扭頭看了眼旁邊那台冰冷而又充滿殺傷力的黑色機甲，對方對他的目光視若無睹。
也未曾對他剛才的那一番話做出什麼反應。
從始至終。
它的注意力一直在路馳歡的身上。
現下見路馳歡杯子裡的飲料空了以後，連忙想要伸手去幫忙。
隻不過。
它的機械手掌太大。
以至於完全抓不住飲料瓶的瓶身，不過這對於機甲來說，並不是什麼難以解決的大問題。
對方試探性地從身體裡探出了兩根黑色的鎖鏈，如同條靈活的蛇般纏住了飲料的瓶身。
繼而打開了蓋子。
小心翼翼地給路馳歡杯中的飲料倒了八分滿。
“好了。”
梵星看見眼前這台機甲這副殷勤至極的樣子，心想著…自己當初把它救醒以後，它對自己的態度可不是這樣的，非但看不見半點感激，而且目光裡隻有對人類的厭惡。
那時梵星就知道。
屬於伊頓的意識體應當是被金烏給徹底吞沒了。
但現在他看這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