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r /> 周向晚渾身都痛,骨頭痛,頭痛,臉也痛。
被車碾過時他還沒有死,每一次破風箱般呼吸都帶著血沫,他看見自己的腿就在眼前,腸子還在蠕動,他抽搐著隻求快死,然後被碾了第二次,是真正意義上的粉身碎骨。
周向晚滿頭大汗,先望見窗外黑沉沉的天空,下一秒對上了一雙漆黑的眼睛,在小桔燈的照射下泛著淡淡的光。
那人一身黑色西裝,坐得無比端正,發絲卻有些淩亂,皮膚白透,唇色淡淡,眼神淡淡,襯得他眼睛極黑,黑得都有些嚇人了,讓周向晚想到了中國神話裡的仙人亦或是遊離的鬼魂。
原因無他,這個人早在十年前就已經死了。
“吳涼,為什麼你在這?”周向晚開口,發現自己的聲音沙啞得可怕。
吳涼,嚴格來說並不是周向晚朋友,而是一夜/情對象兼頂頭上司。
周向晚和他爸的關係還沒到水火不容的時候,周鑒林以為周向晚隻是單純的叛逆,將周向晚扔給了公司最年輕的行政總裁吳涼,給他當秘書。
周向晚自是不服,處處與吳涼作對,直到某一天出了意外和吳涼打了一/炮,可是在那之後不過三天,吳涼就死了。
吳涼的死因可笑又可憐。吳涼發燒,外出見了前男友一麵,回來的路上遇到搶劫犯,雙方爭執間,吳涼為了保護前男友被刺死。
“不應該吧?”周向晚捏了捏眉心,恍惚道:“這世界真的有天堂?那也不該是你來接我吧?我媽呢?”
吳涼眉頭不受控製地一跳,深吸一口氣,冷冷道:“既然醒了,就放開手。”
吳涼緩緩舉起手臂,周向晚這才發現自己仍無意識地抓著吳涼的手腕。他皺著眉滿心疑惑地鬆開手,感覺五指有些僵硬的酸痛——什麼情況?
這時,周向晚發現自己打著吊瓶,而吳涼眼眶發紅,似乎是被打了一拳。
吳涼嫌棄周向晚,嫌棄得非常光明正大,用力甩甩手腕,往後坐了一點,端起茶幾上的杯子,嘴唇靠近邊沿試了試水溫。
周向晚盯著杯子裡的水,頓時覺得自己渴了,心想吳涼人還不錯,被揍了還守在這裡照顧他,以後可以對他客氣點。
誰知下一秒,吳涼舉杯,兀自喝光了杯子裡的水,啪一聲將杯子扔進垃圾桶,一滴水也沒給周向晚喂,緩緩起身理衣服似乎是準備走了。
周向晚滿臉都寫著懵,道:“你不喂我喝?”
吳涼眼角一抽,冷淡道:“我憑什麼伺候你。”
“哎,不是,”周向晚一動肚子就疼,似乎是被捅了一刀,隻得瞪著眼嘶聲道:“……那你坐在我旁邊乾什麼?”
“因為你抓著我不放。”吳涼低頭看,語氣說不清是冷淡還是厭惡,道:“周大少爺,你好自為之。”說著,吳涼轉身慢慢走了幾步,握住了門把手。
周向晚陡然想起此情此景為何如此熟悉,因為他早已經曆過一次。
這事兒說起來倒十分丟臉。
前麵也說了,周向晚年輕時,是個上不得台麵的大少爺。吳涼受周鑒林之托管教他,本可敷衍了事,誰知他對周向晚嚴格無比,一份報表打回來重做了五六次,這就不說了,遲到五分鐘,還要狠狠教訓他一頓。
年輕時的周向晚煩透了他,哪裡受得了這種鳥氣,在電梯裡就和吳涼打起來了,按著吳涼沒懟幾下,闌尾炎犯了,吳涼不知周向晚闌尾炎,抓住機會翻身而上,對準他的臉就是一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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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等!”周向晚坐起身,“我打你哪了?我看看。”
周向晚學過專業的格鬥,怒氣一上來,基本隻要三下,那人就連站都站不起來了,他早就忘了自己打了吳涼哪裡,但肯定不會好受。
吳涼神色晦暗道:“怎麼?周少要檢驗自己的勝利果實?”
周向晚愣了一下,他對吳涼的感情頗為複雜,歉疚,懷念,好奇,不爽,混作一團亂麻,讓他一時不知說什麼。
吳涼正擰開門把手,說時遲那時快,一個高大男人啪地推開了病房的門,撞開吳涼,撲倒在周向晚的病床前。
“周少,你可醒了,感覺怎麼樣?!”
此男子濃眉大眼,端的一派陽剛厚樸之氣,正是周向晚的保鏢錢盟,初中的同桌,退役後找不到工作就跟著周向晚混了。
不過,周向晚嫌他嗓門大,頗有菜市場站街婦女之姿,打發他去做了公司安保部部長。而且,他總覺得,錢盟對他有非分之想,屁大點事情,但凡是關於他的,就要嚎得像天打五雷轟似的。
比如現在。
“周少!”錢盟捧著臉,顫顫道:“你丫怎麼被打成這樣?”轉頭看向吳涼,“吳涼,打人不打臉,您這過分了吧?你看看把周少打的,狗要聞不著味兒都認不出這是咱英姿颯爽的周大少!”
吳涼聞言,譏諷道:“你不就認出來了?”
錢盟絲毫沒有聽出吳涼暗喻他是狗,隻覺他表情討厭,當下捋起袖子要幫周少打回來。周向晚還搞不清狀況,腦殼子咣咣疼,他拉住錢盟,皺眉道:“吵死了,你送他回去,彆罵人。”
周向晚本是好意,他猜吳涼是跟著救護車一道來的,畢竟這個點了,還真不一定能打到車。
吳涼根本懶得多看這倆糟心玩意兒一眼,生硬道:“不必麻煩,告辭!”拉開門一步跨了出去,反手重重扣上門,啪一聲巨響。
錢盟嘀咕道:“什麼素質,這醫院呢,吵醒了隔壁老大爺怎麼辦?”
周向晚躺回去,道:“你來得正好,給我倒杯水。”
錢盟在包裡翻了翻,“不成,剛動完手術不能喝水。還好我剛去專櫃搞了一管唇膏。”擰出一大截要給周向晚塗,慈祥道:“咱塗個聖羅蘭2018年全球限量版潤唇膏。來,少爺,嘟起咱漂亮的嘴。mua!”
“算了。”周向晚揮開錢盟的手,“鏡子。”
錢盟失望道:“真不塗啊,那老子不白買了嗎?”
周向晚:“留著送你女朋友。”
“我他媽哪來的女朋友。”錢盟失望地調好靠背高度,打開帶來的包,掏出一麵巴掌大的小鏡子,放在周向晚前麵。
臥槽。周向晚表情瞬間凝固了,咋一看他被自己的臉嚇了一跳——鏡子裡的男人,一頭張揚的白色長發,挑染了幾縷基佬紫,亂蓬蓬地向四麵八方炸開,周向晚抖著手把頭發撩到耳後,露出耳骨上齊溜溜一排造型各異的耳釘,最騷的是他的煙熏妝,黑色的眼影暈散開,活像一隻大熊貓,灰藍的眼珠閃著異樣的光芒。
那是25歲的他——The king of殺馬特。這一下的視覺衝擊,頓時就讓周向晚有了重生的真實感,他伸出食指,愣愣地點著鏡麵,“怎麼,會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