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臨, 三處營地都點燃了火把照明,唯有平臨城城頭近乎昏暗無光,隻有夜巡的守衛提著一盞小燈, 搖搖曳曳。
入了夜, 銀鷹們架起了大鍋,把攜帶的肉乾丟進去,加了一大把辛辣的材料,咕嘟咕嘟冒著熱氣,蘇靳又倒了一壺羊奶進鍋,於是一鍋奇怪的肉湯就眼睜睜在褚襄麵前變成了黑暗料理。
大漠出身的漢子偏偏看不懂褚襄微妙的拒絕眼神, 很是殷勤地端了滿滿一大碗遞給褚襄。
褚襄:“知微,你說我吃了會不會死。”
謝知微好整以暇地回答:“不會,但肯定會拉肚長痘,前提是你沒被惡心吐。”
褚襄:“……”
於是,他禮貌地微笑,婉言謝絕,但是不大一會兒, 一碗加了糖、散發粘膩甜香的羊奶熱騰騰地端了過來。順著端碗的手, 褚襄看見了藍玨繃得像撲克牌一樣的臉。
他雙手接過, 腹內的確空空如也,也就無法計較腥不腥的問題了, 輕聲說:“謝君上。”
藍玨眼神閃了一下, 半晌嫌棄道:“嬌氣。”
褚襄像喝藥一樣一口氣喝掉一碗羊奶, 憋著惡心, 笑著點頭:“是是,臣的確是比不了君上,英武勇猛。”
在星空裡,雖然物質貧乏,口糧多半都是營養液,營養丸,但那些東西絕對不會有怪味,隻是寡淡些,也不會引發過敏、消化不良等等奇怪問題,所以褚襄非常不習慣這種沒有經過精細加工的羊奶,捂著嘴巴,臉色愁苦。
水被遞到嘴邊,褚襄懨懨地搖頭拒絕,藍玨看他的確麵色不好,急忙拿熱水泡了一塊行軍的乾糧,泡軟了拿給褚襄。
“吃些主食,隻喝奶的確會反胃,你又喝得那麼急,壓一壓。”
吃了塊沒什麼味道的麵餅子,褚襄確實覺得舒服了許多,嘴巴裡的腥味也淡了很多,腹內變得暖洋洋的,有點熱,所以昏昏欲睡。
藍玨坐在他旁邊,似乎是隨口說道:“我記得,你不是北方人士嗎,北方一向是蒼茫壯闊,都說一方水土一方人,怎麼出了你這樣文文弱弱的家夥?”
褚襄笑了一聲,心說我打遍全宇宙難逢敵手的年代你還不知道在哪兒呢,困意彌漫,他隨意回答:“那麼南方既有溫婉秀麗的水鄉錦都,燈紅酒綠鶯鶯燕燕,養出來的君上不還是半點不通風月嗎。”
藍玨摩挲著刀柄,忽然道:“也不知是誰不通風月。”
他們正在說著,隻看見齊國的營地那邊分出了一小隊人馬,嘻嘻哈哈春遊一般,走到城下空地,支起火把,點起營火,火上赫然架起一隻鹿,他們圍著那篝火開始燒烤起來,不大一會兒,肉香飄出好遠。
“這是玩起心理戰了。”褚襄隨口點評,“平臨被圍,物資短缺,自然是能節省就節省,他們這跑人家門口去大擺宴席一樣吃吃喝喝,還真是拉仇恨。”
藍玨的眼神再次閃爍了一下——當褚襄那層完美偽裝稍稍鬆懈的時候,就像現在這樣,他會率性地脫口而出一些奇怪的詞語,這個人神秘,又神秘得如此坦蕩,藍玨從來不喜歡在世俗裡沉浮,隨波逐流,所以這種異常的靈魂所生出的光輝,幾乎讓他無法不被吸引。
他盯著那人斜倚在行囊上的身影,微微彎起嘴角。
——你既然喜歡演君安臣樂的戲碼,那就和你玩吧。
城頭依然漆黑一片,於是下方的篝火晚宴顯得更加熱鬨起來,十來個士兵搬出酒壇子,開始邊吃邊喝,大聲唱歌,故意把肉嚼得響亮,盛讚烤肉的肥美多汁。
褚河星剛才呼嚕呼嚕喝了一大碗肉湯,這會兒又瞧著人家的烤鹿肉眼饞,但沒控製住,打了一個很響的飽嗝兒,被女刺客白寧嘮叨了好一會兒禮儀。
褚襄笑著搖頭:“行了行了,彆說她了,哪來那些爛規矩。”
幾天相處,白寧也知道褚襄是個什麼性子,啐道:“呸,都像先生你一樣自由散漫,快到而立之年連個夫人都討不到!”
一擊命中核心,謝知微在頻道裡笑得震天動地,龍雀艦長惡名在外,整個人隨性放肆,連總艦隊長都敢去撩一撩,但真正的戀愛竟然一回都沒有。外人都以為褚艦長玩心重,不長情,但實際上,真正和褚襄交心的戰友們才知道,放浪形骸隻是一層外衣,內核裡的褚艦長被四維時空戰術理論塞得太滿,是純白到了芯裡,根本屁都不懂。
就比如現在,褚襄回答:“追我的女孩排著隊能繞天衍城一圈。”
白寧嘖了一聲,五個姑娘嘻嘻哈哈笑成一團,是誰也不信,一致鄙視說大話不打草稿的褚襄。
謝知微驚奇:“艦長,我以為你喜歡男生?”
“呃……”褚襄想了想,“不知道,可能,人對了,性彆不重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