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呢?”藍玨一字一字地追問, 他雖然並不比褚襄高大,但長期習武,身帶冷兵器戰場上滾過來的鐵與血的味道, 此刻他全神貫注地盯著褚襄, 視線裡驟然充滿壓迫感。
褚襄下意識地微微退了半步,藍玨很快跟上,不依不饒:“你呢?”
仿佛麵對的是蓄滿能量的母艦主炮,褚襄感到了龐大的壓力,是那種殺伐決斷漠視一切的冷漠,卻忽然執著於一點, 仿佛刀懸頭頂,連夏夜的風都變得涼意十足起來。
他再次後退半步,然後徑直跪在地上,平靜無波地回答:“臣既已經下定決心,追隨輔佐君上,當忠心不二,至死不渝。”
“至死不渝?”藍玨在舌尖仔細品味這四個字, 語氣卻顯得輕慢, 似乎透著濃濃的懷疑。
一瞬間褚襄的脊背冒出冷汗, 他果斷抬起頭,無比虔誠地直視著藍玨審視的雙眼, 再次說道:“我並非全無秘密, 也的確做不到絕對坦蕩, 但我可以說, 我對君上,一顆真心,永不背叛,以諸天星辰為證!”
在褚襄眼裡,大部分的時候藍玨被他錯誤地當做了上級,有點像總艦隊長那種感覺,君上不過是換個稱呼去喊長官,但兩個世界隔著遙遠的時間與空間,沒有星際聯邦法律,沒有艦隊的規章,沒有全人類共同對抗外星文明的利益攸關,他需要更多的努力,才能讓一位古代的君王真正全心倚重。
畢竟藍玨不是他們共同策劃的人設那樣沒心沒肺,他能在流放地忍辱負重多年,也能帶兵在危機四伏的沙場幾進幾出,能從容應對皇帝的猜忌,也能接納黑夜裡的刺客與異族。
清醒認識到這一點,褚襄再次提醒自己不能得意忘形,卻因為低下了頭,錯過了藍玨那幾乎能把他吞噬進去的眼神。
周遭氣壓更低了,褚襄的額角也微微冒出冷汗,他忍不住問謝知微:“知微,他是不是又……心情不太好?”
“……是不太好。”謝知微回答。
“我又說錯什麼了?”
“艦長。”謝知微語氣微妙,“你真的完全看不出來?”
不過怪也怪在,古代人表情達意太過含蓄,相比之下,28世紀褚艦長收到的表白都是那種豪邁奔放式的,北鬥艦隊有一個空戰指揮官熱情追求過他,那個姑娘用一百二十台戰鬥機擺了個巨大的心,放在龍雀艦長室舷窗外頭告白,褚襄婉拒之後,姑娘指揮戰機對著龍雀的能量防禦場來了一頓狂轟濫炸,被總艦隊長抓去寫了三萬字手書檢討。
所以,謝知微總結分析了一下——艦長,星空的經曆還是在人生中占據了大比例,你這還是吃了文化差異的虧啊。
但他沒時間再說什麼,就已經急道:“艦長,掃描到大量熱源接近,應該是敵人!”
謝知微忽然的預警,讓褚襄驟然緊張起來,他甚至還沒起身,就已經回過頭,漆黑的夜裡什麼都看不清,但他忽然的警覺令藍玨也注意起了後方。
“蘇靳!”
銀鷹副統領收到命令,飛快地打了兩個手勢,不出三秒,黑夜裡傳出一聲尖銳的哨聲——
那是銀鷹輕騎們的示警專用訊號。
騎兵迅速列隊,夜戰不適合騎馬,他們徒步列出環形防禦,藍玨第一時間抄起褚襄,幾乎是單手就把人抱著退回銀鷹防守線內,白家姐妹們也叫醒睡得像小豬一樣的褚河星,與此同時,箭矢破空的密集聲音傳來——
銀鷹是輕騎兵,沒有配備護盾,但他們整齊劃一地抽出腰間兩柄彎刀,雙手交錯旋轉,刀光密集地連成一片,叮叮當當的聲音不絕於耳,黑暗處射來的暗箭全部被彈開。
謝知微再次預警:“艦長,我們的陣地兩麵被圍,我們往後退,隻有退到齊國陣地,或者,平臨城。”
褚襄扶住藍玨的肩膀,防止自己摔倒,急道:“這好大手筆,而且,竟然這麼急,看來東唐給趙國的好處竟然比平臨一城還大?”
楊豐怒道:“這混賬,藍景那家夥究竟許給東唐多少利益,才讓東唐這樣不顧一切也要拿下我們?能打動另一個離這麼遠的國家大動乾戈來截殺我們,這不得家底都掏空了?”
藍玨:“的確出乎意料,我白日看趙國陣型古怪,雖然在和齊國對峙,但隊列過長,並不適合衝陣,還以為是內陸歌舞升平、生活奢靡,導致不思進取,現在一看,趙國與齊國爭奪平臨根本是個幌子。”
楊豐驚呼:“這麼說,您認為趙國根本一開始就是在等我們?”
褚襄冷靜道:“那我們絕對不可以退去齊國陣地尋求結盟。”
藍玨:“為何?”
“齊國試圖拉攏我們,是因為他與趙國僵持不下,若是他們得知,趙國其實不想要平臨,而根本就是為了截殺我們,他們怎麼可能還與我們聯手。”褚襄說,“就算不把我們直接送給對方以求換點好處,為了明哲保身,也是不可能接納我們。”
西唐的銀鷹騎兵擅長的是平原奔襲,而非夜戰,他們憑借個人能力的優勢,可以暫時抵擋對麵的齊射,但到底沒有了馬戰衝陣這最大的長處,變成被動防禦,若非單兵素質遠高於敵人,現在可能已經隻撐不住了。
後排的銀鷹騎兵抽出火箭,對空射出,一時間流星火雨一般的箭矢照亮了敵方陣營的前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