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褚襄的話, 藍玨深深吸了一大口氣,才平複了心緒,克製住自己直接領著大軍不管不顧衝進漠北的欲望,他怎麼能那麼輕描淡寫來一句“已經有了萬全之策”呢?畢竟他怎麼看著都不像萬全,他究竟還知不知道危險怎麼寫?
——但藍玨的嘴唇抿得很緊,他無法張開嘴把這些話吐露一個字, 他又不是褚河星,長著嘴巴什麼都能說,揮著胳膊啥事都敢乾。
可是,藍玨看著褚襄——他又瘦了,原本就不是很豐潤的臉頰現在有了微微的凹陷——他會吃不慣漠北的食物的,最開始他連蘇靳他們煮的羊肉湯都無比嫌棄,喝了羊奶還反胃, 嬌滴滴的像個帝都的嬌小姐。
“君上……?”褚襄停下話頭, 他說了許多自己的計劃和分析, 但藍玨始終表情陰沉地盯著他,一丁點反應都沒有。
“嗯。”藍玨後知後覺地嗯了一聲。
於是褚襄安靜地看了他一會兒,露出一個輕淺的笑容,微微靠近了一些,低聲說:“君上……臣想您了。”
藍玨……藍玨猛地抽了口氣。
他腦子裡轟地一聲, 那八成是他自己的血在血管裡沸騰的聲音,他一直知道褚襄很擅長講一些大道理, 他能憑借自己那張嘴, 輕易打動一位君王、一個刺客頭領、一群原本失去生產信念的女人……但他第一次發現, 這張嘴竟然還可以說出這麼美妙的話。
沒有被仔細梳理的長發有些散亂,垂在褚襄眼前,有點擋住了他的視線,使藍玨看不太清他的目光。
他說:“君上,臣昨晚,還夢到您了。”
“臣夢見……春天到了,山野上開滿了鮮花,您答應了帶臣去春遊,您教我騎馬,可我有點笨,若不是您一路細心護著,就要一頭從馬上栽下去了……”褚襄輕聲說,“君上,新年快要到了,我不能陪您過年了……但等到明年春天,您能教我騎馬嗎?”
他抬起眼睛,眼神清澈明亮,含著讓人無法忽視的期待。
“好。”藍玨點頭,像是商討國家大政一般謹慎,他點頭,說,“好。”
通訊結束之後,安靜了一會兒,謝知微發出變調的尖叫:
“艦長!我知道你剛才故意那麼說是為了安撫藍玨,好讓他穩住陣腳,彆因為個人情緒影響大計,但……但是!藍玨他抱著銀皇後爬到床上去了!!!”
褚襄轉過身,盯著牆壁,三秒鐘後,他一頭撲進被子裡,笑得床都開始抖了。
“謝知微,你這叫自作孽,怪不得我啊!”
褚襄笑著靠在床上,歎了口氣。
唐國國內並非一切安穩,軍校改革看似順風順水,但各地有線人已經彙報,第二批的學生怕是沒有那麼容易招收了。村鎮裡,許多大家宗祠的族長勒令人們不許參加那個“傷風敗俗”、“不成體統”的學校,年輕的國主不懂事,又沒有受過正經的教育,他在流放地學了些荒唐的東西,不然,女人怎麼能和男人一起站在軍隊裡?
軍隊內的改革也正剛剛開始,他們擬定了新的軍銜,規定了新的軍功授銜製度,規定了新的軍人福利政策,但這樣一來,世襲的貴族們紛紛聚在一起,討論國主的精神狀況問題。
“那小子瘋了吧?”老貴族們這樣說,“沒有好的世家出身,那些低等賤民的後代能成什麼事,如今還要和我們平起平坐?”
這種時候,藍玨無論如何,都不可以離開唐國。
他成功穩住了藍玨,在藍玨回複給銀鷹的信件之中,他依然冷靜地命令銀鷹不可擅動,其餘兩千餘銀鷹將會即刻啟程,他們會在大漠邊緣待命,得到指令,半日之內就可以抵達褚襄所在的位置,剩餘事務,仍有褚襄全權定奪。
他這條命令來得稍微晚了那麼一點,朱九接到信鷹傳訊的時候,蘇靳正躲在大金帳走廊房簷下,把自己吊在梁上,悄無聲地,就像等待獵物的鷹。
然後,他看見了古牧,整個人都化作一道利刃——此刻的蘇靳穿著一身黑衣,如同一位刺客,他也的確是在玩刺殺的把戲。
古牧行色匆匆,銀刀從他頭頂落下,他高大的身影忽然一矮,仿佛早有準備,轉身一把抓住刺客的手腕,但他看到蘇靳的時候,小小地驚訝了一下,又把他已經抓在手裡的胳膊扔了出去。
“還真是你?”
古牧說著,一仰頭,又閃過銀鷹切向他咽喉的刀,他不得不連著退出好幾米遠,才能完全穩住身形,一擊不中,蘇靳沒有走,反而轉身迎上,古牧大笑一聲,喊道:“來得好!”然後,他也不拿兵器,兩個人在廊下你來我往,打了個熱火朝天。
動靜太大,大金帳的侍衛匆匆趕來,古牧擋住蘇靳的刀,順勢握住他持刀的手,頂著蘇靳淩厲憤怒的目光,十分和善地對那幫侍衛擺手:“我們切磋,在切磋,都退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