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漠裡,比武是很受歡迎的娛樂活動,首領一時興起想和客人中的優秀武者比劃比劃,說得通,所以侍衛們行禮,又哪來回哪兒去了。
古牧放開蘇靳的胳膊,看他自己擺正稍有些錯位的關節,對他波瀾不驚仿佛感覺不到疼痛的神色露出些許讚歎。
他說:“喂,正麵打你力量不如我,我知道你有還有其他手段的,乾什麼非要不管不顧衝上來呢?”而且,他差點以為是蘇鞅派來的刺客,幸虧他認出了蘇靳,不然就要下狠手了。
其他手段?蘇靳看了他一眼——銀鷹除了和人正麵硬剛,剩下的招式都是要命的了,褚先生命令他不得擅自行動,所以蘇靳不敢對古牧動殺招,但先生沒說,不能打一頓出氣啊!
古牧饒有興致地看著不答話的蘇靳,他伸出手,不顧蘇靳的抗議,拉過他的胳膊,動作極快地一掰,把他的肘關節糾正到正確的位置,銀鷹疼得輕輕抽了口氣,但依然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你叫什麼?”古牧問,他從雙方一交手,就看出對方的憤怒,但憤怒當中沒有殺意,就和他本人一樣,他把那位來自唐國的褚先生關了起來,但好吃好喝伺候好,絕對不會傷他半分,於是這個憤怒的銀鷹戰士此刻……大約真的就是想埋伏起來揍他一頓。
古牧樂嗬嗬地想:不過他沒揍贏,要不下次讓讓他吧,氣得臉都紅了。
“哎?”古牧還沒說完,蘇靳已經轉身跑了,銀鷹輕騎不騎馬跑得也一樣快,幾個起落消失在視野當中。
古牧在原地站了一會兒——他以為,中原來的人都一肚子陰謀算計,但表麵往往都是優雅得體、各種禮儀全得讓人挑不出毛病,他們可以表麵上跟你友好和睦,稱兄道弟,轉過身去捅你一刀,還讓你根本不知道是誰下得手。
藍玨是他見過的僅有的例外,所以古牧覺得,唐國或許真能算得上個友邦,但他不太認同藍玨的品味——那個叫做褚襄的人,一看就像條披著華麗外衣的毒蛇,口蜜腹劍不過如此。
但今天又遇到一個例外。古牧剛才和大金帳長老吵出的一肚子火氣都消了一大半。
他往前走了一步,忽然,危險的氣息讓他頭皮發麻,他又將後急退,一個黑影從麵前閃過,黑影手裡的尖刀泛著青色的光,一看便知道毒性十足,他閃身讓開,轉手去把腰間的刀,但身後又一道勁風——
古牧皺起眉,他不擅長與這種貼身纏鬥身法詭譎的刺客對陣,偏偏他們手裡那刀沾一下都不行,他張開雙手,抓住刺客的胳膊,一用力,刺客跟沒骨頭一樣扭動起來,那把刀不管不顧往他身上貼。
一道細微的風聲,古牧耳朵下意識地立起來,他感到危機,但那道風聲很快到達終點,一支銀色的袖箭刺穿了刺客的太陽穴,柔弱無骨的刺客重新變作血肉之軀,古牧飛起一腳,嘭地一聲,那刺客的胸骨都凹陷了下去,撞在一旁的柱子上。
還剩下的一個貼身攻來,風聲比他要快,第二道袖箭擦著他的臉飛過,這給了古牧機會,古牧一把抓住刺客的雙手,哢哢兩聲卸掉他的胳膊,但他把刺客丟在地上的時候,刺客已經臉色發青,毒發自儘了。
一如既往,刺客身上沒有任何能證明身份的東西,蘇鞅是部族首領,還即將是他大舅哥,沒有實打實的證據之前,他不可能在大金帳裡指認蘇鞅,哪怕所有人都知道肯定是蘇鞅動的手。
大漠的天神不喜歡汙蔑。
古牧啐了一口屍體,抬頭:“謝了。”
去而複返的蘇靳吊在房梁上,緩緩比了個中指——當然,這是褚襄教的。
他又抬手比道:你該第一時間拔掉他們的牙。
但是古牧看不懂他的手語,於是蘇靳再比了一個中指,轉身真正離開了。
刺客被總是慢一步的侍衛拖走了,古牧若有所思,拐到了關著褚襄的小院子。
褚襄正在發呆,他一轉頭看見古牧走進來,大刀闊馬地抽出凳子,往他麵前一坐,再一看他一身剛打完架、汗還沒消的樣子,恍然大悟:“你……蘇靳不是真的去揍你了吧?”
當時,褚襄命令偷偷潛進來想把他救走的蘇靳不可輕舉妄動,銀鷹賭氣說:那我揍他一頓總可以吧?
褚襄還以為蘇靳開玩笑呢,誰知道蘇靳真去揍了?
記下來記下來——不能和銀鷹隨便開玩笑!
“蘇靳?”古牧知道了那個沉默不語的年輕人的名字,他念了一遍,“蘇靳……聽起來,不像唐國人。”
褚襄一愣,隨即,他忽然意識到了什麼,一個新的想法出現在他的腦子裡,他展開笑容:“當然不是,他是你們漠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