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襄有陣子一直想不明白,為什麼他在兩個世界都叫褚襄——這一般不是穿越網文裡的套路嗎——因為另一個世界或者書裡的某個角色恰好和自己重名, 然後自己一不小心意外死了, 就嗖地一下穿過去了。
後來褚襄忽然想起來為什麼自己兩個世界都叫褚襄了,大約在他一歲半多的時候, 聲帶和口腔發育到可以清晰吐出完整詞句後,他說的第一句話既不是爸爸也不是媽媽, 更不是家裡阿貓阿狗的名字, 是——“我叫褚襄”。
然後,他心略大的新世紀爹媽一聽, 哎呀,這是個天才, 自己給自己起了個名兒,還挺好聽, 那我們給他改成這個吧!
那算是靈魂對家鄉的無意識留戀?
褚襄是被人“害死”在春宴之前的,除了貴族們舉辦的春宴, 這些自詡風雅的文人墨客們也有自己私下裡的聚會活動, 比如頂頂有名的千鯉池,這幫學士名流熱愛在這兒喂魚喝酒, 直到褚襄喝得有點醉,酒後微醺獨自站在湖邊看魚, 忽然有什麼人從他背後拎起他的領子,把他丟下了湖——那個湖是有護欄的, 褚襄百分百肯定自己不是失足, 那護欄得到他胸口下方的位置, 想掉下去,需要後頭有人把他舉起來。
當年的褚襄還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被丟進湖裡喂魚,但他也沒有時間仔細思考,更誇張的事兒隨之發生。
他睜開眼睛,看到一個陌生的世界,張嘴下意識地喊了一聲,於是新生的嬰兒發出嘹亮的啼哭,一個等在旁邊急不可耐的男人聽了,差點伸手從護士懷裡搶孩子。
這是一個全然不同的世界。
小小隻的褚襄躺在嬰兒床上,忽閃著大眼睛四處瞧——在他發現自己無論說什麼,都因為太小、聲帶發育不全而變成無意義哭哼之後,他就老老實實閉嘴了,而且,發出聲音真的很累——對才出生的嬰兒來說。屋子寬敞明亮,陽光透過窗戶灑進來,天花板上能看到雲彩的形狀,褚襄錯愕著,在他熟悉的世界裡,不存在這樣明媚整潔的大房間,因為貴族們的房間乾淨,卻不可能沒有奢華裝飾,而平民家裡簡潔,但一般充滿塵火氣息才對。
每隔一定時辰,有一些穿白大褂的男人女人進進出出,給他喂奶、喂水、換洗汙穢的衣物,他還會被帶去給那個差點和護士搶孩子的男人抱,房間裡還有一名女子,褚襄艱難地推論得出——這是他母親。
新世界的父母捧著小小的、安靜的小孩兒,如同捧著一件珍寶,如果褚襄現在能聽懂這個世界的語言的話,他會聽見他爸高聲宣布:“我要為他寫詩,我要歌頌這個純潔美麗的生命!”
……呸,長大後的褚襄和任何一個本土叛逆少年一樣,吐槽自己老爸過於酸溜溜的現代詩歌。
他父親是一個詩人,母親是個搖滾樂隊的鍵盤手,他父親有一大半的詩都在描繪他母親演出時的風采,但褚襄長到四五歲、不會再在公共場合控製不住自己的生理狀況之後,他父親抱著他去過一次母親的音樂會……怎麼說呢,你們開心就好。
褚襄痛苦地捂著耳朵,再度找回了瀕死的恐懼感,他媽那個重金屬搖滾實在是一種精神攻擊,台下各種歡呼的小青年,畫著濃厚的黑眼線、深紫色的嘴唇,鼻子上能打一排環,耳朵上吊著至少兩厘米的大尖牙,他媽在台上穿著熱辣皮短裙,踩著十厘米的高跟鞋,踩電門一樣蹦跳著彈琴。
——這個世界的藝術真可怕!!!
“你的媽媽就是我生命裡最旺盛的火焰!她燃燒,她快要把我燒焦,我的內心感受到無與倫比的炙烤——”
褚襄麵無表情地轉了個身,把沉浸在藝術世界裡的詩人鎖回自己書房,防止他荼毒家裡唯一一個正常人。
……等等,褚襄關門的手一頓,片刻後垂頭喪氣地跑去和掃地機器人蹲在了一起。
“我可是‘穿越’來的,說實話,我才最不正常吧?”他一邊說,一邊戳了一下機器人。
掃地機器人舉起天線,賣萌:“親愛的小主人,您需要萌萌為您打掃哪裡?”
這就是褚襄在新世界的家了,明媚溫暖的家,一對兒搞另類藝術的父母——是的,褚襄十幾歲後對世界的了解更加全麵,才終於知道,即便是在新世界,他那火辣的夜場女王母親、寫酸詩情歌的父親,也並不是大眾藝術的主流。
不過,或許是因為死過一次,褚襄對周邊事物的接受能力非常快,他充滿熱情,到處探索各種稀奇古怪的事物,比如,他還是嬰兒時就被頭上飛過的飛行器嚇了一大跳,等長到四五歲,能拿動扳手了,實在忍無可忍,領著家裡的掃地機器人,去車庫把他爸剛買的飛車拆了。
拆完有點做賊心虛,又努力拚了回去,但不幸多了好幾個零部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