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項叢的臉色同樣不太好,夏然隱約意識到不妙。
晚餐已經準備好,傭人在一旁等候吩咐,幾人都不再提起剛才的事,白修遠淡聲道:“招待不周,見諒。”
這頓飯夏然吃得索然無味,項叢和白修遠的聊天他一句也插不上嘴,匆匆扒了幾口飯:“我吃好了。”
他剛站起來,項叢喊住他:“這麼快就不吃了?”
夏然心中一喜,以為他在關心自己,卻聽他接著說:“那你自己先回去吧,我一會兒還有彆的事,就不送你了。”
夏然如墜冰窖,嘴角浮起的弧度僵硬,他不敢反駁,弱弱地應了一聲,戴上帽子跟著傭人出了彆墅。
獨自在房中的褚之言一無所知,他從抽屜裡拿出之前的項圈和遙控器,握在手裡發呆。
從睜眼發現自己被埋在土裡,到現在不過一周多的時間,褚之言沒接觸過幾個人。
他以為自己已經慢慢熟悉了環境與身份,卻不曾想過會有人將吸血鬼當成什麼洪水猛獸,唯恐避之不及。
不戴項圈是他的錯嗎?他不是喪失理智的動物,作為戰鬥力最弱的種族,也傷害不了誰,夏然的反應讓褚之言非常難過。
如果他不是吸血鬼,他們應該能成為朋友吧。
褚之言胡思亂想了很久,直到敲門聲響起,白修遠在門外喊他:“之言?”
這好像是白修遠第一次叫他的名字,褚之言上前開門:“叔叔。”
白修遠打量他周身,問道:“怎麼沒換衣服?”
在客廳時,夏然打翻茶杯,褚之言衣服上濺了不少水漬,現在都已經乾了。
褚之言低著頭支支吾吾的,手垂在身側,白修遠一眼看見他手臂上一大片泛著紅,和原本白皙的皮膚對比鮮明。
白修遠皺著眉,拉起褚之言的右手:“被燙到的?”
褚之言躲了一下沒躲開,他點點頭,又搖頭:“我沒事。”
剛燙到的時候是有點疼,但很快恢複如常,也沒有起水泡,隻是還有點紅。
褚之言骨骼纖細,人也瘦,一隻手腕剛好能被整個圈住,白修遠頓了頓,鬆開手:“樓下有藥,我讓人送上來。”
他狀似要走,褚之言扯住了他的袖口:“我……”
白修遠停住腳步:“怎麼了?”
褚之言抿了抿唇,眼神委屈:“我沒有對他做什麼。”
他說的是夏然,早知道夏然會是那樣的反應,他一定會離得遠遠的。
“是他主動問我,要不要摸一下他的耳朵,”褚之言越說越急,有些語無倫次,“我沒有失控,我早上把血都喝完了的……”
白修遠看向房間裡的小茶幾,上麵放著的正是褚之言以前戴的項圈。
他幾不可聞地歎息:“我知道。”
正因為褚之言乖巧安分,才能在這裡住下來,白修遠也從未將他當成寵物看待。
比起夏然,褚之言才更像是受到驚嚇和欺負的那一個,實在覺得委屈了,才忍不住表現出來。
白修遠抬起另一隻手,揉了揉褚之言的發頂:“不是你的錯。”
褚之言鼻尖微微發酸,他接觸的人雖不多,但似乎大部分都不怎麼喜歡他,或者把他當作物品的,隻有他一開始害怕的白修遠待他最好。
他忍不住向前一步,依舊拉著白修遠不放,神情不自覺地依賴。
“好了,”白修遠輕聲道,“我去拿藥。”
褚之言這才鬆開他。
白修遠先前說讓人把藥送上來,最後卻是自己來了一趟,將一個小藥盒交給褚之言,看著他抹好藥才離開。
在他走後,褚之言換掉沾了茶水的衣物,但他總覺得不太舒服,有一種熱氣仍停留在皮膚上的錯覺,於是又偷偷把藥膏擦了,去浴室洗澡。
等他出來時已經不早了,走廊裡沒有亮燈,微弱的光線從一樓客廳傳來,還有隱約的交談聲。
這個時間白修遠應該回房間了才對,褚之言順著聲音靠近,想看看是誰。
客廳隻開了一盞壁燈,白修遠坐在沙發上,不遠處是還沒有離開的項叢。
褚之言走路聲很輕,兩人都沒有發現二樓樓梯口的他,而夏然不見人影,估計已經走了。
讓褚之言驚訝的是,白修遠竟然會抽煙,他手邊一點零星的火光閃爍著,淡淡的煙霧向上飄散。
褚之言安靜站了兩秒,轉身打算回房間,這時候聽見項叢的聲音:“對了,你和你家的小吸血鬼相處得怎麼樣?”
聽他提到自己,褚之言腳步頓住。
白修遠將手裡的煙頭按滅,靠在椅背上:“什麼怎麼樣?”項叢打量著他的神色,詫異道:“你不會還打算把他送走吧?”
過了良久,白修遠才出聲:“嗯。”
“原來你不喜歡啊,我看你把他留下來,還以為……”項叢無奈道。
站在樓梯口的褚之言呆住。
白修遠不喜歡他?要把他送走?
“不過你打算把他送去哪裡?回救護所?”項叢想了想,語氣遲疑,“被退回去的吸血鬼,處境可能不會太好。”
褚之言進了白修遠的家門,不管待的時間長或是短,出來時在彆人眼裡都是“二手”的,可能還會被認定有什麼瑕疵,很多監護人根本不會要,價格自然也會更低。
雖然很殘酷,但這是事實。
白修遠剛來非人類區域不久,大概不知道這些,項叢簡單解釋了幾句,白修遠默不作聲。
項叢注意著白修遠臉上神色的細微變化,突然半開玩笑道:“不如把他送給我吧?我一定好好養……”
白修遠視線掃過來:“那你今晚帶來的人?”
項叢絲毫不在意:“甩了不就行了。”
就算不分手,他想養隻吸血鬼還得經過誰同意不成?
白修遠沒出聲,重新點起一隻煙。
又不說話了?項叢揚唇一笑,從沙發上起身:“行了,時候也不早了,我明天還得去……”
他說著側身拿搭在扶手上的外套,回過神的褚之言連忙退到黑暗的走廊裡。
白修遠應了一聲,兩人又說了些什麼,項叢獨自開門離開。
褚之言在白修遠上樓前悄無聲息地回到房間,脊背靠著房門輕喘。
他反複想著白修遠和項叢的每一句話,漸漸地渾身發冷。
原來白修遠根本不喜歡他,難怪對他一點想法都沒有,對他的照顧和關心多半隻是順手而為。
他已經打算將自己送走,褚之言大概率會直接回到救護所。
或者真的要把他送給彆人?
即使再身不由己,當下留在白修遠身邊已經是最好的選擇,褚之言不想去彆的地方,再次對未來感到恐慌。
他坐在門口的地板上,抱著腿把臉埋進膝蓋裡。
第二天早上去餐廳,褚之言明顯精神不佳,也沒有以往喝血時的興奮。
白修遠看他一眼,問道:“手還在疼嗎?”
“嗯?”褚之言抬頭,愣了一下才說:“不疼了。”
他昨晚沒有繼續擦藥,今早卻發現已經完全恢複了,仿佛昨天什麼都沒發生過。
白修遠沒再出聲,褚之言安靜等他用完餐,照例去收拾盤子。
他心不在焉的,手裡的餐盤沒拿穩,不小心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對、對不起……”
褚之言趕緊去撿,白修遠製止住:“彆碰,讓其他人來。”
張姨聞聲拿著掃把和抹布過來清理,褚之言退到一邊低頭站著。
碎片撒得到處都是,有一塊落在白修遠腳邊沒被掃走,他彎腰撿起來。
張姨接過碎片時,鋒利的邊緣劃過白修遠的指腹,立刻湧上一抹血色。
不遠處的褚之言猛然抬頭,在空氣中嗅了嗅。
好香……
他才喝過血,卻仍舊感到一陣饑餓,像從骨子裡迸發出來的渴望。
褚之言不自覺地朝著香味走去,他看見一滴血從白修遠的指尖低落,砸在餐桌上。
然而張姨動作更快,她隨身帶著創口貼,白修遠手指的傷口被蓋住,那滴血也被她用抹布擦掉。
香味頓時淡了許多,褚之言回了神,停下腳步。
白修遠沒有怪他打碎餐盤,而是上樓接電話去了,餐廳很快被收拾好恢複成原樣。
褚之言望著白修遠站過的地方,依依不舍地轉身。
為什麼會這麼香……和白修遠的血比起來,他早上喝的那些就像又乾又柴的樹皮。
褚之言想起來,他還不知道白修遠具體的種族,返祖人的分類非常多,而白修遠身上看不出任何特征。
因為昨晚的事,他本來就心緒不寧,現在更是滿腦子想著剛才的那滴血。
回到房間,褚之言在床邊坐了一會兒,忍不住開門下樓。
他去了餐廳,站在桌邊鬼使神差地低頭輕嗅,企圖再次捕捉到那一抹香味。
可惜香味已經完全不在了,褚之言無比失落,心中升起一陣焦躁。
半晌後他冷靜下來。
他這是在乾什麼?
僅僅因為一滴血,他就變成這樣,當時要是離白修遠再近一點,他豈不是會直接失控。
怪不得夏然會是那種反應,他的確是一隻自製力極差的吸血鬼。
褚之言心情低落,他第一次如此討厭自己的種族。
他魂不守舍地回了房間,把自己塞進被子裡。
想要離開的念頭也打消了,救護所給他的那本資料裡說的對,吸血鬼無法獨自生存,他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會失去理智。
留下來或許是最好的,可是……白修遠不喜歡他。
褚之言悶在被子裡等到呼吸困難,才伸手拉下被子邊緣,露出小半邊臉。
他安靜發了一會兒呆,突然起身拉出床底的行李箱,把裡麵的《吸血鬼生存手冊》重新拿出來。
第十二條:學會撒嬌和示弱。
第十三條:主動一點,提起監護人的興趣,才能獲得更多獎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