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是邢坤遞過去的,隔得太遠,他看不清太子臉上的神色。
這段時日,宮裡到處都是血腥味。
太子剛從地牢裡出來,刑訊時他並未親自動手,可衣袖上還是染了些血跡,斑斑鮮血凝固後就成了深紅色。
太子換了身月白色的乾淨常服,語氣極淡,說了幾個字“知道了。”
邢坤有點詫異,但在並未表露。
他以為太子不會袖手旁觀,親眼看著她嫁給他人。
當年程離彥膽大包天拿著幼年定過親的婚書,求娶她的時候。
太子是十分生氣的。
起先沒說什麼,過了沒多久就將程離彥打發了。
邢坤心想這樣也好,她至少是自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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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府才忙完五小姐的婚事,闔府上下又開始忙三小姐的婚事。
顯然,大房的三小姐,更被看重些。
要嫁的門第,也不是五小姐的夫婿能比得過的。
公府侯爵,簪纓世家。
盛皎月沒有把顧青林先前送來的婚服嫁衣拿出來,依然藏在衣櫃裡。
盛夫人很早就找了繡娘,為女兒做嫁衣。還有嫁妝,她也是另外添置了兩份,怕她日後嫁入高門受委屈。
女兒還能嫁人,已經了卻她的心願。
以前她就怕女兒若是這輩子都做不回她的三小姐,餘生可怎麼辦?
真要孤身一人,未免也太可憐。
說來盛夫人也得感激皇上的賜婚聖旨,不然這樁婚事也落不到到她們頭上。
盛夫人打聽過南陽侯府,家底豐厚,侯爺和侯夫人都不是什麼苛刻之人。世子名聲在外,雖紅顏知己略多,但後院清淨。
如此也還算好。
盛皎月去見母親時已經是晌午,她母親正在繡成婚要用的團扇。
盛皎月走過去,盛夫人就抬起了頭,“皎皎怎麼有空來了?”
她說“今日我休沐。”
盛夫人心裡高興,氣色看著都好了不少,她將針線放在一旁,拿著團扇的半成品給她瞧,“你看看喜歡不喜歡。”
扇柄掛著紅色穗末。
團麵是用金線織成的鴛鴦戲水圖,還繡了幾朵盛開的海棠花,嵌了小珍珠做點綴。
即便是半成品,看著也華貴雍容,十分漂亮。
盛皎月拿著團扇,低頭垂眸,輕聲說“好看。”
和顧青林的婚期,在她的意料之外。
她以為父親不會輕易點頭讓她嫁人。
她坐在母親身邊,目光透過紅色窗花看向窗外,良久才回過神來,字裡行間都是困惑,“母親,你那個時候為什麼會嫁給我父親?”
盛夫人回憶半晌,握著她的手笑了笑“還能為什麼?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頓了頓,“但我也是喜歡你父親的。”
盛皎月不自覺蹙起眉,表情看上去更為困惑,“什麼是喜歡?”
怎樣才算喜歡上一個人呢?
盛夫人知道女兒在這件事上並不怎麼開竅,好像到如今也沒聽她說過對誰有意,“喜歡就是肯和他過一輩子。”
“和他在一起啊,心裡是高興的。”
盛皎月似懂非懂。
盛夫人也沒指望女兒能立馬開竅,她接著說“你父親年輕時模樣俊俏,做事沉穩,待我又不錯。我可不就動了心?”
她語重心長“我知道你不喜歡世子,但我見他這幾次,這人看著其實還不錯。”
盛皎月嗯了聲,顧青林的條件的確優越。相貌好看,做事老練,在外亦是彬彬有禮,成熟穩重。
名聲好又肯潔身自好的貴公子,自是貴女們趨之若鶩想嫁的對象。
既然都要嫁人,不如嫁一個最好的。
盛皎月小聲和母親說了心底話“可是我不喜歡他。”
許是先前將自己當成男兒看待,她對顧青林沒有非分之想。對他總是抱有警惕之心,他先前也總是對她不假辭色。
再者,盛皎月不喜歡太陰險的人。
以前就覺得顧青林相當陰險,明明和江桓一樣很討厭她,還要裝的和顏悅色,這就罷了。做人世故圓滑總沒有錯,但他私下卻沒有少給她使絆子。
使陰招可比在明麵上害人的更令人害怕。
盛夫人聞言歎了歎氣,沒有說話。
若是和不喜歡的男人過一輩子,日子難捱,還要數著手指頭過。
盛皎月在母親的院子裡用過午膳才回去,她坐在院子裡曬了會兒太陽。
她神色茫然,有些不知所措。
她喜歡過誰嗎?應該也沒有。
可……可是上輩子有些時候,她心裡也是開心的,即便那個人在她身邊。
這就是母親說的喜歡嗎?不應該的呀。
不過在被他那樣報複折辱之前,至少她並不討厭他。
算了,算了。
盛皎月告訴自己不要想她兩輩子都沒搞懂的事情,男女之事,她確實遲鈍,還是不要勉強自己。
她心不靜,腦子裡也亂糟糟的。
索性回屋睡了個午覺。
卻做了個夢。
罕見夢回自己小時候。
她隱隱知道她小時候是很招人喜歡的,太傅布置的作業沒有完成,也舍不得打她的掌心,敷衍了事,糊弄過去。
宮裡伺候他們的嬤嬤,中午布膳都會多往她的碗裡夾兩塊肉。
除了江桓他們,很不喜歡她。看見都會扭過臉不搭理。
除了公主和她交好,其他人不怎麼愛和她玩。
六七歲的小孩子再懂事也有孩子氣,性格稚嫩生澀,說話做事都還是幼稚的。
她嘴饞,父親為了讓她看起來更像是個男孩,不讓她帶糕點去上學。
她受不住甜糕撲鼻的香氣,那段時日,公主被他舅舅帶去邊城,有兩個月沒來上學,也就沒人會在她的抽屜裡投喂糕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