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暄起初還和邢統領好聲好氣說話,這人油鹽不進到讓他火大!
“即便是太子,也不能這樣做事!”
“邢統領,我女兒現在屍骨未寒,不能連後事不讓我為她辦。”
“你若執意如此,莫怪我明日上朝參太子一本。”
如今太子監國,他可謂隻手遮天,起折子參他也沒有用。
盛暄真的已經沒有辦法了。
屋子裡的衛璟好像也終於接受了她已經死亡的事實,她身體的餘溫逐漸冷卻,將她的手攥在掌心也捂不熱。
無論和她說什麼,都沒有任何知覺。
衛璟還打了熱水幫她擦臉,她的衣襟上不小心染到了他身上的血跡。
她這麼愛漂亮,肯定不喜歡彆人弄臟了她的裙子。
衛璟起身走到櫃子旁,原本幫她挑了件寶紅色煙羅裙,忽然改變主意,拇指輕輕捏住放在一旁的紅色嫁衣。
少女即便是陷入了沉睡,也好看的叫人不忍心出聲打擾了她的寧靜,冰肌玉骨,嬌妍而綻,姝麗無雙。
衛璟盯著她耳後一小片白皙的皮膚看了良久,手指下意識貼著那個嬌豔欲滴的小紅痣,他低聲啟唇,“你不醒隻好我親手幫你換衣服了。”
長時間的咳嗽讓他的嗓子變得粗糲沙啞,多了些陰沉沉的森冷,“我閉著眼,不看你。”
衛璟說完,沉默了一會兒。
然後掀開了被子,將她從床上抱了起來,她裡麵穿的本就不多,一件月白色的裡衣,他閉著眼解開少女的衣襟。
不過男人很快發現這樣行不通。
又是靜默了半晌,衛璟又說:“這樣我看不見,沒法幫你穿,我睜眼,你不要怨恨我。”
少女通身雪白,貼身穿著肚兜小衣,胸口飽滿圓潤,瓷白如玉,凸起的鎖骨看著清瘦。
衛璟視若無睹,一件件幫她穿好紅色嫁衣,精心打扮懷中的少女,一會兒捏了捏她的臉,又忍不住捏捏她的手指頭。
東宮裡準備了紅燭,今晚的時機雖然不算特彆好,但也不妨礙她當他的新娘子。
衛璟盯著她的臉看了許多,覺得他的氣色不好,從床對麵的梳妝台上找到了她的胭脂,幾乎沒有用過。
指腹輕揉,幫她一點點塗抹好口脂。
衛璟欺身在她唇邊落下用力的一吻,手掌大力壓在她的後腰,五指微攏,將她的身軀緩緩抬起,幾乎要揉進自己的懷中。
他親夠了才將人重新放回去,然後衛璟打開了房門,看了眼已經大亮的天色,他表情不虞看著曹緣,“藥還沒煎好嗎?”
曹緣不敢吱聲。
太醫也是雙腿發軟,他像是再也受不住這種施壓和折磨,撲通一聲雙膝跪地。
男人冷眼瞥過,嗤笑了聲。
盛暄看見太子忍著怒氣,“殿下若有不滿,也不能對一個死了的人發泄。”
他似乎渾然不覺自己提到了忌諱的詞。
他也跪了下來,“還望殿下公私分明,不要糟踐皎月的屍體。”
衛璟的臉色頓時變得難看,淺白色日光將他的臉龐照得更白,如玉如琢。
屍體兩個字重重錘在他的耳邊。
盛暄此刻已經管不了那麼多,怎麼說都是他的親生女兒,後事得為她安置。
到底撫養多年,還是心疼的。
盛暄讓家奴硬闖,盛夫人也已經醒來,被丫鬟扶著進屋,看見女兒的屍體又一次差點暈厥。
雲煙已經哭昏了過去。
盛暄瞧見女兒身上的嫁衣,倒吸寒氣,抖著手扶著床沿,待心情逐漸平複鎮定,讓家奴將正院的棺材抬了過來。
盛夫人眼睛哭的睜不開,強撐著精神叫人將屋裡屋外和喜事相關的東西都給撤了。
衛璟靜靜站在門外,就那樣看著他們哭著叫著。
先前大夫私下有和盛暄說過實話,索性他們現在也不是毫無準備。
靈堂……至少靈堂得布置。
衛璟聽著盛夫人哭著叫她皎皎,趴在她身體上哭的撕心裂肺,一遍遍叫她的名字。
他的心仿佛是空的,就像四麵空蕩的牆壁,敲兩下才有寂寥的回音。
黑色棺木被抬進院中,衛璟僵硬轉過身體盯著這口棺材,眼睛的反應好像比腦子還要遲鈍,他眨了眨眼,酸澀感的叫他難以全然抬起眼睫,袖口裡隱藏的手指也跟著顫抖。
他扶著門框,緩慢彎下腰又開始劇烈的咳嗽,胸腔裡已經咳不出彆的東西,隻剩下滿口生了鏽的血腥。
腦海中不斷響起三個字——她死了。
從前衛璟對著京城的每個下雪天,都不禁會在心裡頭想,她這樣嬌弱的人,若不是生在大富大貴之家,是養不到這麼大的。
無論冷不冷,有沒有下雪。
但凡過了立冬,她就每日都抱著自己精巧漂亮的暖手爐,用蓬鬆暖和的鬥篷將自己捂成團子。
她嬌貴,毛病多。
天生就是富貴命。
可這樣的人,一般都是活不長的。
還在太學念書時,母後好幾次問過他,要不要將盛家這個小伴讀弄走,也不是沒法子除了她。
衛璟不甚在意,因為覺得她活不長。
風一吹,命就沒了。
衛璟幾乎快要將肺都要咳出來,曹緣在他耳邊說了什麼他聽不清,甚至視線中這口黑色棺木也是模糊。
曹緣慌忙叫人遞水,衛璟推開了他,“不用。”
侯府的人也來了。
被邢坤擋在院外。
顧青林眼睛裡一片猩紅,遍布血絲的雙眸看著如野獸駭人,他的手掌心破了皮,血肉翻覆,這是他剛剛跑的太急,不小心摔傷的傷口。
他不覺得疼,他看著眼前阻攔他的人。
廢話也不多說,直接拔起隨從的劍,殺意濃烈,“不要攔我,不然我殺了你。”
顧青林並非溫潤書生,提劍時就是殺人不眨眼的殺生,毫不介意用彆人的血來洗他的劍。
顧青林趔趄走進院子裡,他看見了太子,卻顧不得那麼多,跑得太急被門檻絆倒,雙膝跪地又著急忙慌爬起來。
他在她的父母麵前克製著瘋癲一麵。
小心翼翼走到床邊,手落在半空又不敢真正去探她的呼吸。
顧青林剛才就看見了停在院子裡的棺木,他狼狽避開眼神,掩耳盜鈴。
盛夫人淒慘的哭聲驚醒了他,這哭聲極度刺耳,折磨的他精神都在痙攣。
還有兩天。
明明就隻剩下兩天。
就是他名正言順娶她進門的日子。
顧青林提前威逼利誘家中不懂事的小輩,不許他們鬨洞房,不許他們欺負她,不許他們和她開玩笑。
他也想過,如果新婚之夜她不願意和他行敦倫之禮,他暫且不會逼迫她。
顧青林開始後悔,他不應該帶她去千禧寺,不應該讓她吹了風,天氣那麼冷還叫她出門,不該嚇唬她。
他和她之前甚至都沒有好好說過話。
盛暄安撫不了妻子,疼愛多年的孩子說沒就沒了,誰也受不了。
盛夫人哭得啞嗓,被人扶回偏殿休息。
盛暄抹了抹眼睛,抬頭看向顧青林,和他商議退婚的事情。
人都沒了,這婚自然成不下去。
“是我們皎皎沒有福氣。”盛暄說話聲是啞的,有氣無力。
顧青林明白他是什麼意思,他握緊拳頭:“沒事。”
他緩緩說:“嶽父,還有兩天大婚,您這兩日好生休息。”
人死了也沒關係。
他依然要娶她。
顧青林絲毫不覺得自己的想法有多驚世駭俗,他費力扯了下嘴角,“我和皎皎是命定的夫妻。”
他會抱著她拜堂成親,洞房花燭。
他要將她的名字寫進祠堂的族譜裡。
盛暄聽完隻當他是瘋了,正要好生和他講講道理,喘過氣來太子讓人按住了他們,長劍不留情麵橫在他們的脖頸。
隻見男人動作輕緩抱起床上的少女,讓她的腦袋輕輕靠著他的胸膛,他要把她抱回東宮。
顧青林麵色猙獰,大逆不道叫了太子真名,“衛璟,她是我的妻!”
衛璟停下腳步,冷漠翹起嘴角,“嗯。”
他就是奪了臣妻,又如何?
即便是屍體,也該歸他。
衛璟抱著人走出去,被坐在輪椅上的男人擋住了去路。
她的哥哥,長得和她真的是不像。
眉眼更鋒利,氣質更冷漠,皆是殺氣騰騰的鋒芒。
盛清越沒想到事態會鬨成這樣,一個兩個都不讓他妹妹安寧。
藥效隻有三天。
過了三天,妹妹就會醒來。
盛清越麵無表情,“還請殿下還我妹妹安息,讓她安詳下葬,免得做個可憐的孤魂野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