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裡備著梳妝盒,男人從盒子裡找出一把桃木梳,纖長柔膩的拇指輕輕枕入她的發間,指尖從發絲裡穿過,絲滑柔順。
他慢條斯理幫她梳著頭發,過了沒多久,就幫她盤好了發髻。
盛皎月感覺衛璟比她還要心靈手巧一些。
梳好頭發,馬車也就停在了盛府的後巷。
盛皎月回家本來是想要好好睡一覺,想到衛璟今早對她說的話,又有點睡不著,心慌意亂。
她已經脫了衣裳睡下,不消片刻,緩緩坐了起來,滑開的長發落在膝上。
雲煙見姑娘醒了,還以為她是做了噩夢。
走近兩步,瞥見姑娘脖頸上淡淡的青紅,眼神忽然一頓,昨晚發生了什麼,自然不必多猜。
帝王昨日忽然出現在盛家,雲煙知道的時候,姑娘的院子已經悄聲無息讓人在暗中圍了起來。
說是在盛府,可是盛家人已經做不得主。
雲煙低聲問:“姑娘做噩夢了嗎?”
盛皎月搖頭:“沒有。”她的皮膚好似又白了些,嬌憨的麵容多出稚嫩,她說:“我隻是有點睡不著。”
她身邊親近的人不多。
對雲煙倒也能說幾句真心話。
從小跟在她身邊長大的丫鬟,情誼多少深厚。
盛皎月的手捂著胸口,掌心貼合著心口處的皮膚,灼熱的皮膚下是快要跳出來的心臟,她說:“衛璟說他要娶我。”
雲煙怔了片刻才憶起衛璟是誰的名諱,她下意識上前捂住姑娘的嘴。
盛皎月對她笑了笑,“沒關係的。”
她也不是第一次叫他衛璟。
無論是私底下還是明麵上。
經常這樣叫他。
雲煙怕極了新帝,當初在蘇州被用刀架著脖子,命差點就沒了。
她被那些冷酷無情的禁衛軍圍起來的時候,嚇得腿都是軟的,顫顫巍巍站都快要站不穩。
“姑娘,你怎麼想?”
盛皎月沒說話。她忽然間讓雲煙將衛璟以前送給她的東西都拿了出來。
零零散散,加起來竟然有好幾個箱子。
盛皎月果真從箱子裡翻出公主先前說的玉石,多年過去,光華依舊。箱子裡還有些從前衛璟將她當成男人送來的禮物。
有紙筆墨硯。
也有用來當擺設的珊瑚石。
還有後來——
還是太子的衛璟,表情複雜要和她搞斷袖送來的女裝。
她從蘇州被他抓回來過後,宮裡陸陸續續讓人送來綾羅綢緞,琳琅玉佩。
她將衣裙拿了出來,料子摸起來滑滑的,觸感細膩。
裝著首飾的盒子裡掉落一張信封。
盛皎月將信封從地上拾起,墨跡早已風乾,應該是那時一並送了過來,隻是她從來不曾打開過。
她緩緩展開信封,宣紙上隻有寥寥數語,結尾是首詩句——
結發為夫妻,恩愛兩不凝。
盛皎月念完信上這句詩,麵紅耳赤,耳朵滾燙。她猛然合起書信,又忍不住打開多看了兩眼。
是衛璟的字跡。
是他親筆所書。
雲煙沒看清書信上的字,隻瞧見姑娘紅透了的耳朵,“姑娘是看見什麼了?”
盛皎月將這封信藏在袖子裡,“沒什麼。”
她羞答答的讓雲煙將這些東西又重新收了起來,沒有再放到庫房裡落灰,就擺在臥房隔間裡。
她對著這封信看了良久,強迫自己從信上挪開眼睛不要再看,她將信封壓在枕頭底下,閉上眼強逼著自己睡了個回籠覺。
盛皎月耳朵有許多雜亂的聲音,很是吵鬨。
她睜著眼想看看是誰在吵,眼前是一片漆黑,什麼都看不清楚。
遠處的聲音逐漸清晰。
她認出來了是誰,千禧寺的緣合法師。
“本就是一樁孽緣,陛下何必強求圓滿?損身傷心。”
“朕無妨。”
這是衛璟的聲音,低沉沙啞,極致壓抑吞沒了所有光亮。
男人喉嚨嘶啞,生澀的嗓音仿佛從地獄深處溢出,他說:“朕願傾儘所有換得她來世圓滿。”
聲音越來越遠。
直到盛皎月再也聽不見他們說了什麼。
她睜開眼,愣愣盯著頭頂的床帳,過了許久都無法從心有餘悸中回過神。
屋裡並不冷,她的後背卻沁出許多的冷汗。
雲煙輕輕敲門,“姑娘,您睡醒了嗎?”
盛皎月被她的聲音拖回一半的神誌,臉色蒼白,“嗯。”
雲煙端著糕點熱茶進屋,看著她欲言又止,顯然是有話想說。
盛皎月問:“怎麼了?”
“宮裡來了人,冊封您為皇後的聖旨已經送到了府裡。”雲煙想到姑娘日後要嫁的那個人,本能害怕,“夫人讓我來問姑娘,您願意嗎?”
盛皎月憶起從前重重,初遇時站在院子裡芝蘭玉樹般的少年,後來雪中送炭的那盤糕點,至今叫她難以忘懷。
那雙漂亮纖長的手,袖口浮起清清淡淡的冷香。
昨晚潮濕綿長、充斥著愛意的親吻。
他為她穿衣,為她編發,半跪在她麵前垂首幫她洗腳穿襪,還有……
說了那麼多遍的喜歡。
衛璟說他對她字字真心。
盛皎月心頭微動,小聲卻認真地說:“我嫁。”
她抬起頭看著雲煙說:“告訴母親,我心裡是願意嫁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