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一七六章,辯難(2 / 2)

秦昆蹲在草裡抽著煙,也想看看兩個人怎麼論天下形勢。

儒門安天下,為當權者服務。

白蓮教屬於造反派,反對當權者。

很難說兩人的立場誰對誰錯,權臣當道,百姓走投無路的時候,確實隻有造反一種辦法。但目的很單純,就是討口吃的,就是想活著。

一男一女坐在泉邊溫熱的石頭上,女子衣衫一抖,甩去發絲水珠:“時聞漢末烽煙四起,敢問前輩為何?”

“外強中乾,諸侯作亂。”男子輕描淡寫。

“還算中肯,諸侯作亂,土地兼並,百姓無地可耕,食不果腹,衣不蔽體,曝屍盈野成為野獸之食,敢問前輩該怎麼辦?”

“姑娘此話陰陽怪氣,某問一句,結社起義,就能讓百姓有地可耕?”

女子自傲:“自然。”

男子冷笑:“那是因為,你們掌握了耕地分配的權利。”

女子一怔,男子一句話設套後連消帶打,最後反問,讓女子措手不及。造反本質就是另立山頭、另立規則而已,將原先的資源分配打亂重組,等於這一撥人從奴隸階級躍入地主階級,對天下來說,本質是不便的。

女子開口:“前輩有何妙招?”

男子道:“內穩朝廷,外振諸侯,百姓開荒墾地安分守己,五年之內,太平可期。”

女子搖了搖頭:“書生之見,人有魔障,貪嗔癡三欲迸發,是不會安分守己的。九州浩土,太多勞而不獲的人,他們一旦見到那些不勞而獲的人,總會萌生一些彆的想法,比如取而代之。王侯將相,寧有種乎。這句話前輩可曾記得?”

“所以要教化。”男子也在思考,自己似乎真的沒有把人性考慮進去。

書生之見,就是想當然,這種想法並不是主觀之見,而是太客觀了。縱論大勢時,疏忽了很多主觀的情緒,比如百姓的……心情。這都是政令不達的原因和細節。

女子開口:“前輩雖儒門出身,此刻出現在此,想必通曉方術。”

男子道:“習易修經,當然知曉。”

女子道:“馭鬼神,保陰陽,道理也不外如此,鬼魅也知道作惡難存,但仍舊有執念,你教化他們安分守己,他們卻希望報仇雪恨,不顧死亡,能控製的了嗎?我乃明朝人,與前輩相隔一千二百年,前輩也不想想,這麼多年,為何冤魂厲鬼仍舊長存?”

男子一笑:“是非對錯,自有公論。教化要手段,所以先要威懾四海。無論人鬼皆可用此法,姑娘款款而談,言語雖大義凜然,但透著悲觀無奈,某可曾聽錯?”

女子怔住,當然悲觀了。因為她也知道,這是個死循環,無解的。

白蓮教乃入世佛門,雅俗共存,何嘗不是教化門徒,但也沒用啊。

威懾四海……女子呢喃著這四個字,確實產生了彆樣的情緒。

樹林裡,妙善兩眼放光,秦昆吐掉煙頭:“辯來辯去,還不是誰拳頭大誰有理。”

“秦昆,你怎麼這麼俗?”妙善鄙夷。

秦昆挑眉:“我俗?我說的有錯嗎?”

“這……”妙善一時半會竟然無言以對。

秦昆自顧自摸著下巴:“拳頭大,明事理。這就夠了,要麼我怎麼是陪天狗,你隻是個入魔和尚呢。老天還是有眼的。”

“秦昆,你說的跟他們說的根本是兩回事。”

“一回事。”

“怎麼就是一回事了?他們一個說的是如何安天下,一個說的是為何取而代之。你說的牛頭不對馬嘴。”

“你看,安天下說白了是掃除人心猛鬼,讓人敬畏不敢造次。造反是釋放人心猛鬼,大肆作亂為所欲為。前者是朝堂上的猛鬼,打到服就行。後者是人心裡的猛鬼,給供奉香火就好。兩隻猛鬼的目的都是不一樣的。”

妙善一驚,秦黑狗這粗鄙之言,為何灑家竟聽出了天音禪唱?

秦昆起身拍了拍草屑:“走吧,不搶這倆人了,免得破壞雅趣。去找找彆人麻煩。”

秦昆轉身離開,天眼看到溫泉邊的二人身體不經意地放鬆,心中嘟囔:倆嘴子,應該是發現我了,竟扯些廢話,好保存實力。還挺陰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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