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昆把頭再回過來時,發現那人已經坐在了自己的對麵。
那人拿過秦昆的酒就給自己倒上,嘴裡嚼著蠶豆自顧自說道:“算了,不管你是誰,都奈何不了我,我不想跟你產生過節,你走吧。”
瞧你這話說的,像人話嗎。
喝我的酒,吃我的蠶豆,還讓我走。
那我走?
秦昆白了對方一眼:“彆給自己臉上抹金了,什麼鎮運之佛,亂七八糟的,不過我倒是猜出來你是誰了。”
秦昆天眼破障用出,果不其然在對方身上窺得通體紋身。
倒鐘為爵,酒王印!
那邋遢男子紋身如鐘,盛滿美酒,周圍都是佛鬼醉態,七倒八歪,模樣好似一個個犯忌和尚,卻又長著獠牙惡角。
邋遢男子看見秦昆打量,低頭嗤笑:“彆裝了,我的身份知道的人少之又少,還說不是佛家之人。”
秦昆不滿:“你見過和尚頭發這麼長的?”
“帶發居士又不是沒有。”
“偏見!”
“偏見?”對方看向秦昆,“那你剛剛用來窺我的佛家‘天趣眼’是怎麼回事?”
秦昆覺得解釋不清了,愛咋咋地吧。
“小二,結賬!”
酒都沒了,蠶豆也被對方臟手抓過,秦昆沒了雅興,摸出包裡一直沒用上的銀條,一捏一掰,碎銀放在桌上,揚長而去。
佛敵……宇文克!
走出酒肆,秦昆心中驚詫。
現在的宇文克似乎已經離佛入道,而且和佛門關係極差,甚至還有佛門中人追殺他,秦昆搞不懂這是怎麼回事,不過看得出這廝混的挺慘的。
隻是這實力挺硬。
周身靈力波動分毫全無,氣息跟普通人無異,而且他靠近後自己汗毛竟然會炸起,他跟著華天樞打鐵修煉過本能後,身體對危險的判斷非常敏銳,身體似乎能感知到這是個能威脅自己生命的家夥。
好家夥……他才多大?跟自己差不了幾歲吧。
看來這些年顛沛流離,怕是得了莫大造化。
其實秦昆才開始覺得對方會不會是搶奪體質的追殺者,現在覺得不可能。這人對佛門術嗤之以鼻,顯然這條因果線不是他的。
一邊想著,城北的門禁開了,街上官兵奔回,說是小股敵軍化整為零散去,正在追殺,還是讓百姓小心。
秦昆出了城,這次為了避免彆人盤問,直接匿氣而去,那些士兵對一個大活人視而不見,秦昆順利出城,走向月壇山的方向。
隻是身後,那個邋遢男子又追了上來。
“你有完沒完啊大哥……”
秦昆看見對方,格外無語,在三仙海國見到前代兩位陪天狗時,秦昆就看清了這些家夥是什麼貨色,馬永江陰的可以,公孫飛矛狂的要命,就沒一個正常人,麵前這位也是,骨子裡有著憤世嫉俗的喪,根本不是自己想象中的扶餘山當家嘛。
像我一樣多好,性格開朗些,大家坐在一桌臧否天下英雄,豈不美哉?你擱這跟誰喪呢……是你棄佛而去,又不是佛棄你而去,整天幽怨個毛。
受不了這種割裂的痛,繼續出家不就完了。
“你到底是誰?”對方在問。
秦昆不答。
邋遢男子深吸一口氣:“在下宇文克。”
秦昆點點頭。
宇文克撩起前額臟發,輪廓剛毅,棱角分明,若不是臉頰汙濁,應當是個大氣的美男子。
“既然你知道我名字,那也應該知道我是宇文家後人吧?”
廢話……你姓宇文,難不成還是我老秦家後人?
隻是秦昆品味著這個姓,忽然一愣。
在自己看過的連環畫裡,倒是有一個時代側重描寫過這個姓。
“你是皇族?”
宇文克狐疑:“不然呢?”
秦昆眼睛一瞪,好家夥,他從沒往這想過。
宇文克與秦昆並肩:“不過我隻是前朝皇室外族,祖上當年滅佛不殺佛,算得上仁政,還是有不少佛門嫉恨他,後來楊堅篡權,我族人被打壓的差不多了,一些佛門中人也在追殺我們,可笑的是,我從小父母雙亡,在佛寺長大。”
宇文克發現秦昆並不清楚自己真實的背景,今天也不知怎麼的,開口與他一一道來,似乎很相信麵前這個人一樣。
“那……你後來怎麼棄佛而去?”
“師父收養我時,繈褓有我的身份來曆,他知道寺內師伯師叔討厭宇文氏,便隱瞞下來,後來我長大他才告訴了我,隻是某天不幸被師兄發現,告知了主持……”
經曆倒是挺慘的。
一個政變遺孤,受和尚撫養長大,身份泄露,師父被關在思過牢底,自己則被一起長大的同門追殺,想拿他換賞錢。
秦昆發現對方的喪隻是對世道、人情的失望,和對自己沒法改變局麵的無能為力而已。尤其是聽說他有能力救出師父後,思過牢底的師父早就成了一具白骨,他來到那裡時,牆上隻剩血字鋪滿四壁,句句寫著‘佛心無悔,何過之有?’
那時宇文克就覺得,佛是何等殘忍。
“師父乃長安香積寺武僧出身,後來棲身一個小寺廟之中當了香油僧,他要逃出思過牢輕而易舉,但他沒有出去,選擇以死明誌。我恨他們。我也很佛。”
宇文克雙眼一紅,瞪向秦昆:“最虔誠的僧人死了,佛祖無眼!”
秦昆感受到喪戾,沒能說些安慰他的話,隻能從包裡摸出一瓶酒遞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