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人啊,日子過得太舒坦了,就想作一下。
楚暮來到江子陵身旁,伸手想將江子陵的茶杯拿走,卻不料江子陵早有防備,他一隻手端著茶杯,動作之下杯中水麵卻毫無波動,另一隻手擒住了楚暮的手腕,將楚暮抓得生疼。
“誒、誒,我開個玩笑,仙君你可彆再用力了。”他纖細白皙的手腕已被江子陵握出了一道紅痕。待江子陵看到那紅痕後,心下微微一愣,撇開了眼睛,他道:“坐好。”
於是楚暮立馬坐了下來,作出一副洗耳恭聽的模樣:“仙君您說。”
“李府那個孩子不太對勁,它的身上纏繞著數根紅血絲,應是有人在他身上做了手腳。”江子陵回想著孩子身上的紅血絲的模樣,又微皺起了眉頭,而後朝楚暮道:“這孩子的壽命隻剩八年,八年以後,他身上的血便會被吸儘。”
“那小娃娃會變成人乾?仙君可知對方是誰?”楚暮問道。
“我感覺不到那人的氣息。”連江子陵都無法察覺是何人在作祟,就足以說明此人功力深厚,不可小覷。
楚暮聽了他的話後,不僅沒有驚訝,他還襯江子陵思考之際將那杯茶水拿到了手,並將其中剩餘的茶水喝掉了,見江子陵隻微微看了他一眼,沒有其他動作,他又無趣地放下了茶杯。
楚暮一手撐著腦袋,看著自己小小的手指在桌麵上畫圈圈:“既然無法得知何人作祟,那我們可以試試將小娃娃帶在身邊,沿著發光的紅線尋那妖物。”手上動作停下,他轉而對著江子陵笑了一下,補充道:“不過我們得小心些,如果被那妖物察覺了,將戾氣收起來,那就難找了!”
江子陵點了點頭,麵上仍舊沒有什麼表情,心下卻是有些複雜。
從他初遇楚暮到現在,楚暮一直是以自己的小廝身份在身旁打轉。
約莫這個年紀的男孩都是這般淘氣的,往日他隻覺得這孩子雖然愛耍小機靈,卻也識大體,放在身邊也並無不可。
可現今再細細想起,便越發覺得楚暮不像是一個普通孩子。
他懂的似乎有些太多了,也過於大膽,連對方是誰都不知道,就敢跑去抓人。
楚暮在江子陵眼前揮了揮手,道:“仙君,您該回神了!什麼事值得您如此沉思?”
江子陵仍舊不作反應,半晌後,他看著那雙晶瑩的眼睛,開口道:“那便依你所言。”
隨後他起身,朝門外走去。
“仙君,你等等我。”楚暮忙不迭跟上江子陵的步伐。
第二十七章 再遇
江子陵像是不曾聽到他的話一般,徑直走了出去。
整個茶樓有四層樓之高,他們訂的是二樓末尾的臥房,二樓走廊外設有欄杆。從一樓往上看,走廊內的事物一覽無餘,於是,江子陵往樓下走時,一樓席間雖座無虛席,人頭滿攢,卻極其安靜。
江子陵一向不太關注周圍事物,自顧自地走著。也沒有注意到上一刻還鴉雀無聲的人們,突然開始吵鬨了起來。
甫一出,這出塵容貌就抓住了所有人的眼球。茶樓裡不乏小姑娘,皆用手絹半掩著或含蓄,或豔羨的麵色,向他投來傾慕的目光,也有前來買酒不歸的男人,將目光放在他的身上,遲遲不落。
“何人如此囂張?”那漢子撫了撫自己的絡腮胡。
“張兄,聽聞那位可是仙人啊。”漢子旁邊的白麵書生感歎道。
那漢子聽了,嗤之以鼻:“哼,不過是個小白臉!”
“張兄你又沒見過仙君,怎知仙君是何容貌呢?”
“聽聞他容資不凡,是世間少有的容貌。但依我看至多耍耍繡花拳頭,也隻能騙騙你們這些人罷了。”
書生打了個寒顫,提醒道:“張兄慎言。”
這回傳進了楚暮的耳朵裡,令他腳下稍稍一頓,心中不快,哪來的不長眼的東西?
隨即楚暮抬起頭,看了眼江子陵,前方那道頎長的身影卻未作停留。
江子陵走出茶樓有了一段距離,突感身後少了什麼,方才將腳步放慢了許多,狀似在悠閒漫步。
“仙君,你走得也太快了,我都要追不上了!”可即便是故意放慢速度,對楚暮來說依舊是很快。
他彎腰用手臂撐著膝蓋,氣喘籲籲地道:“仙君,剛才那人也太過分了,連我都聽不下去了,要不要我幫你揍他?”楚暮說著一臉憤然的擼了擼袖子,一副老子罩你的架勢。
一怔,江子陵似有若無瞥了他一眼,纖弱的半大少年說著豪言,明明沒有一絲勝算,可他笑得過於燦爛,讓人產生一種他說不定可以打贏的錯覺。
江子陵微微偏過頭去:“無須理會。”
“我隻知道,仙君不能讓人給欺負了,若不然,要我有何用處!”
江子陵聞言,指尖微微一挑。
楚暮神采奕奕的看著江子陵,心下卻想著,雖然是被江子陵強行綁在身邊的,可他和江子陵也算一條船上的人,說江子陵的不是就是說他的不是!敢說他壞話,不把人揍一頓他心裡不舒坦!
他正想活動活動筋骨,熱鬨的大廳中傳來一聲淒厲的痛呼。楚暮循著聲音看過去,隻見一個寬厚的大漢倒在桌上,酒水菜肴灑了一地。
一旁的白麵書生被這突如其來的事情嚇得臉白了幾分。反應過來後,他上前呼了兩聲,又搖了搖,卻不見人回應。
隻見那漢子麵色痛苦,雙目緊閉,他吐息淺了些,那滿身酒氣遮掩不住。
“這是,怎麼了?”白麵書生呐呐道。
全然不顧身後混亂的場麵,江子陵道:“我們走。”
楚暮有些疑惑,下意識看了眼江子陵,那張俊美無儔的臉依舊冷冽。
他撇撇嘴,沉默著將袖子放下。
熱鬨過後的李府已陷入一片安靜之中,客人留下的瓜果殘骸遍布,仆人們正在收拾著。
“聽說那位仙君要為咱們的小公子治病,仙君真是好心腸,小公子日後定能健健康康成長。”李府的大廳內,一個長相水靈,手下正收拾著碗碟的丫鬟說道。
在她一旁的瞧起來較為年長的丫鬟聽到她這麼說,笑著道:“你可沒聽到全部,夫人之前請了術士為小公子算了一卦,說小公子三歲之前不能出府,否則的話會早早夭折。仙君就又說是在府內治療,估計今晚仙君要在這裡住下了,咱們啊,說不定也能沾沾福氣!”
江子陵確實要在李府過夜了,要讓李府的人看起來他一直都在李府治療孩童,他才能將孩子抱出去,順著紅線尋找在背後作怪的邪祟。
嬰孩將手搭在奶娘的手臂上,轉動著小腦袋,靈動的眼睛忽閃忽閃的。
“小公子今天很開心呢。”奶娘笑道。
李夫人伸出手摸了摸嬰孩軟乎乎的臉蛋:“夏兒開心嗎?”,孩子下意識抓住那隻手,咯咯笑著。
看著那頭戴虎頭帽的胖小子,李夫人慈祥的笑容中卻帶著些許無奈。
這孩子自出世起就一直養在府中,從未出過大門,往常在府裡哪裡見過這樣熱鬨的場麵?想來孩子也是覺得新奇吧。
李夫人抱著嬰孩將它小心翼翼放進房間中的搖籃中,而後久久佇立在那,似乎沒有離去之意。楚暮見狀,忙對她說:“夫人,仙君施法時不得他人在場,若執意在此,怕是會出岔子。”李夫人聽了,這才依依不舍的帶著奶娘離去。
房間中的江子陵聽到房外的楚暮已經將眾人勸退,便抱著熟睡的孩子悄悄出了李府。
已是黃昏之時,天氣涼上了許多,街上的人漸漸多了起來。江子陵順著紅線走了許久,為不驚動那妖物,他未敢使用法術,可街上的行人眾多,孩子身上纏繞著的線也越來越模糊,目標也瞬間不清晰起來。
江子陵隻好先停下腳步,想等待人群散後再去尋找。停了有半刻鐘,孩子身上的紅線卻突然亮了起來,這說明那妖物極有可能就在附近,他不敢耽擱,忙向著紅線尋去。
不遠處,一個賣玉器的攤位之前,芳樂欣正低頭挑選著心儀的簪子。攤主見是個大金主,賣力的介紹著簪子的好處,而蕭錦正站在芳樂欣身後,牽著她柔軟的小手,眼神裡滿是寵溺。
“這隻簪子好看嗎?”芳樂欣將挑選好的簪子戴在自己頭上,因為看不見簪子,將它戴地有些許歪了。
蕭錦看後微微一笑,抬手將簪子扶正,順便捏了一下她的小臉,再抬頭時,看見了一個熟悉的身影,對芳樂欣道:“我好像看到江公子了。”
“嗯?江公子嗎?在哪裡?”芳樂欣忙朝蕭錦看向的地方看去,隻瞧見了正攢動著的人群。蕭錦笑而不語,正要朝江子陵的方向過去。卻突然停住了腳步,他身後的芳樂欣問道:“你怎麼停住了,你看到江公子啦?”
“我看到他了!”芳樂欣找到了江子陵,正要前去,卻被蕭錦拉了回來,他的手勁之大,令芳樂欣吃疼。
而蕭錦並未在意,隻將視線放在江子陵懷中的孩子上,眉頭漸漸皺了起來,手也緊緊握住,將芳樂欣拽得更加疼了,她痛呼道:“蕭錦,你這是想痛死我嗎!”
第二十八章 要被打了?
蕭錦一愣,慌忙鬆開手。
“你發的什麼瘋!”芳樂欣揉了揉手,睨了他一眼。
看到身邊委屈的揉搓纖細手腕的人兒,蕭錦眼神閃爍片刻:“不是,芳兒…抱歉,我不是故意的,隻是我…”
芳樂欣撇過腦袋不看他,蕭錦見她還惱著,他撓了撓腦袋,頗有些無奈。
“疼嗎?”蕭錦緩緩地伸出手去。
感到手上傳來的溫熱,芳樂欣眉毛一挑,抬頭看他。
一雙寬厚的大手牽起芳樂欣,力度適中的幫她揉著手。看到蕭錦溫潤的麵容帶上幾分討好與疼惜,芳樂欣心下一軟。
蕭錦向來待她極好,雖然她有意識到蕭錦近日有些反常,可她終是舍不得與他慪氣。
芳樂欣隻是嗔怪了他幾句,這事就算揭過去了。
“好了,我們去與江公子打聲招呼吧。”芳樂欣道。
蕭錦點了點頭。
可待他們回過頭來的時候,江子陵已經不見了,而他們二人也早已就被淹沒在人流中。
寬闊繁華的街道上張燈結彩,車輛川流不息,人們欣賞著各式各樣的燈籠,熱鬨非凡。
胭脂粉店梁下站著的小女孩一隻手拿著串糖葫蘆,一隻手被頭戴金釵的富貴女人牽著。她咬下一顆糖葫蘆,安安靜靜的站在母親身旁,滴溜溜的杏兒眼看著外邊熱鬨的景象。
忽然,一道頎長是身影乍然撞入她的眼中。
“嗒。”的一聲脆響。
一顆紅豔豔的糖葫蘆掉在了地上。
小女孩圓臉微紅,呆呆的看著前方。
她從來沒有見過這麼好看的人。
那人輪廓利落而深邃,眉目清冷絕情,猶如天上仙,恍惚間讓周圍的一切都虛幻了起來,亦是叫世間喧嘩噤了聲。
可她也很快就挪開了視線,不知為何,她莫名就是覺得那人周遭氣息冷得可怕,僅僅是看著就讓無端升起一種敬畏感。
讓她忍不住靠近,卻又害怕靠近。
低頭,看到的卻是那顆沾染上塵土的糖葫蘆。
她愣了愣,波光在小女孩眼中轉動,下一瞬,大滴大滴的淚水撲簌撲簌砸下來,驚著了一旁抹拭胭脂的母親。
自然的,小女孩就沒注意到江子陵臂彎中的繈褓。
人群熙來攘往,江子陵懷中微動,一聲軟軟的輕呼響起,自他懷中露出一張粉嫩的臉蛋。
江子陵看了眼孩子,繈褓中的孩子無意識的動了動腦袋,咂吧咂吧嘴,再次進入夢鄉。孩子白淨的麵孔恬靜而美好,安靜的蜷縮著,對周遭的嘈雜熱鬨毫無所覺。
環繞在孩子周身的細微紅絲穿過人群,一路延伸至街道儘頭。
江子陵收回視線,沉默的跟隨。
賣力呦嗬的小販、奔跑在街道上的孩童、竊竊私語的行人
他的神識覆蓋方圓百裡,仔細查探著途經的每一個人。
天邊漸漸洇開了夜色,原是分散的人群像是有組織的一樣,逐漸彙聚成一條人流,湧向一個方向。
與被紅線引來的江子陵不同,冥冥之中仿佛有什麼指引著人流,讓人流前進的方向與紅色的線所指引的方向重合。
不多時,建築的輪廊徹底呈現在眼前——正是白日裡江子陵去過的那座寺廟。
寬闊的道上人群駢肩迭跡,好不熱鬨。
寺廟中的送子觀音被傳得神乎其乎,不少人慕名而來,有的想一睹送子觀音真顏,有的是為了求個念想,而大多數是抱著求子的態度來的。
江子陵愈是靠近寺廟,那紅線上纏繞著的光芒就愈是耀眼。
模糊的線索輪廊逐漸清晰,就在這時,懷中孩子淺淡的眉頭動了動,身子不安的蜷縮了一下,環繞在孩童周身的紅絲光芒卻瞬間減弱,轉眼就消失殆儘了。
江子陵再向前行近幾步,孩子身上仍然沒有絲毫的跡象,許是對方察覺到了他,逐切斷紅線,意在隱藏行蹤。
正待進寺廟一探究竟,江子陵鳳眸輕輕一掃,視線中卻出現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無論是那日的孩童,還是現在的街道。
蕭錦出現的時機都太過蹊蹺,思及此,江子陵逐上前問候。
江子陵一禮道:“蕭公子。”
駐足在花燈鋪前的蕭錦見了江子陵,麵上有一瞬的驚訝,卻又在下一秒及時收斂了起來,還禮道:“江公子,好巧。”
蕭錦話音剛落,那花燈鋪子幕後傳來一道清亮的女聲:“阿錦,你看我這花燈好看嗎?”
撩開簾子,打裡探出一位秀麗的少女,她手中提著一對色彩斑斕華美的花燈,瞧見站在蕭錦身旁的人,福禮道:“見過江公子。”
那孩子不知是不是因為江子陵生疏的抱法給硌得不舒服,他掙了掙,看著頗不安分,江子陵拍了拍繈褓,無聲的安撫著。
眼波流轉間督見江子陵懷中的孩子,芳樂欣愣了下,她腳下一時不查被門檻絆了下,手上一對花燈蕩起一道弧度,照亮了周圍。
蕭錦眼疾手快的閃到人前,及時扶住了芳樂欣:“芳兒,你沒事吧?”
芳樂欣順著蕭錦的力道站穩:“沒事,沒事。”
看了眼江子陵,芳樂欣有些局促的笑笑,再看向那白嫩的孩子,她的表情有些微的複雜。
將一盞花燈遞給蕭錦,芳樂欣轉而又看了眼那孩子,斟酌片刻,還是沒能說出口。
蕭錦接過花燈時不動聲色的拍了拍芳樂欣的手,看向江子陵,溫潤的麵容如春風拂麵:“江公子,又見麵了,我們二人與江公子真是有緣分呀。今天有廟會,街上正是熱鬨著呢。我與芳兒正打算去寺廟,江公子也是來寺廟祈福的嗎?”
江子陵微微頷首。
“那我們正好順道,不如江公子與我們二人一道同行?”蕭錦轉頭看向身旁的芳樂欣:“芳兒你覺得呢?”
忽然聽到有人在叫她,芳樂欣晃了晃神,後轉頭看向蕭錦,嬌俏的臉蛋上牽起一抹笑:“好呀。”
“那就有勞二位了。”江子陵道。
似是想起來什麼,芳樂欣在江子陵身側左右看了下,疑惑道:“誒?江公子,那跟在你身邊的小孩呢?今天沒與你出來嗎?”
“我派他去處理彆的事了。”江子陵淡淡道。
“這個小畜生!”
在嘈雜的街道上,不知是誰,突然憤恨的爆了好幾句罵人的老土話。
修真之人的五感何等敏銳,更何況即使在這樣嘈雜的環境下,他們的聲量一點也不小,他們的對話江子陵聽得一清二楚。
那聲音的源頭圍坐著幾人,各個麵色帶怒,連帶著語氣動作都激動起來。
“這兔崽子什麼不學好,學人做伢子!我呸!”
“究竟出了什麼事?大家夥聚在一起,廟會就要開始了呀。”
那人道:“就在一個時辰前,李老爺家丟了孩子,一家子哭得那叫一個撕心裂肺!這才一歲的娃娃他能自己跑到哪裡?他是被人抱走的!你們可知是誰抱走的?聽說那也是個孩子!”
“昨天我才去了那小娃娃的周歲宴呢!李老爺家好不容易求來這麼一個寶貝兒子,要是真的沒了心都要碎了!”
“可不是嘛!”
“這事我聽說了,那抱走孩子的人是抓到了,可就是問不出小公子在哪兒,也不知道他給藏什麼地方去,可把人急死了!現在人給押堂裡邊了,李夫人當時還說要活刮了那小畜生呢!”
聞言,江子陵心一緊,眉微微擰了一下。
第二十九章 要被打了
“你究竟將我的孩子藏到哪去了!”年輕婦人惡狠狠的盯著跪在地上的半大少年,隻要一想到他拐走自家孩子的事,那鑽心的痛楚就讓她恨不得生啖其肉。
眾人將楚暮圍在中間,豎立在一旁的管家推了一下楚暮:“夫人問你話呢!”
楚暮猝不及防挨了這一下,晃了兩下,險些撲倒,他穩了穩身形,緩緩抬頭看向站在中年男子身旁的李夫人。
“夫人見笑了,何來拐帶小公子的說法呢?我可是一直守在門外,從未離開半步呀,小公子自然是在屋內由仙君施法治療。”
李夫人額前一縷發絲垂落臉頰,淚水模糊了她本來精致的妝容,粉撲一塊塊粘連在一起,顯得很是狼狽,哪還有初見時李家主母的美豔華貴?
麵對眾人滿帶惡意的目光,那張稚嫩的臉上竟是過分的安靜,映著他如今的處境,實在令人費解。
李夫人見了,不滿的皺著眉頭,擺了擺手,立即有兩個家仆自人群中走出,一左一右將楚暮強硬的按倒在地上。
身體接觸到堅硬的地板,楚暮眼前景像晃了一瞬,疼痛感帶著從喉中擠出一聲悶哼。
楚暮艱難的抬頭,神情淡淡的看著李夫人,鎮定得不像是一個孩子。
“仙君吩咐過治病途中不得打攪,突然帶著這麼多人堵著房門,是我該問您想乾什麼吧?”
“我兒分明就是被你藏了,如實招來還可以免了你皮肉之苦,若是再不招就莫怪我不客氣了。”
楚暮掙紮無果後,對著李夫人道:“仙君施法總是要些時辰的,若是二位貿然闖入,驚擾了仙君倒是事小,若是術法反噬傷了小公子的根本,豈不是火上澆油,得不償失?”
眼看著李夫人就要指使人破門而入,李老爺及時伸手攔住了年輕婦人的動作:“且慢。”
思及城中對仙君極高的評價,李老爺對江子陵自然是帶著敬重的,不到萬不得已他也不敢鬨僵。
他的眼神凝了凝,思索片刻,道:“再等等吧。”
“夫君三思啊,如今夏兒下落不明,多等一刻就多一分風險。”年輕的婦人緊張地看著自己的夫君,扶著李老爺的手轉為抓住他的手臂,手上的力度都帶上了幾分情緒。
她扭過頭睨了一眼楚暮,麵色不善道:“且我看這小子心思可深著呢!若是就這樣讓他給逃了”
“我沒想過要逃。”楚暮道。
“當初本就是我請仙君來為夏兒治病的,我們夫妻二人尋遍臨安都不見得夏兒有好轉,若是仙君真能徹底除去那頑疾,那我們等些時辰也未嘗不可,我們再等等吧。”李老爺眼下帶著青暈,他覆上年輕婦人的手,語氣疲憊。
見勸阻無果,又許是不願放棄心中的那抹微弱的希望,李夫人直視著楚暮:“你就自求多福吧。”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仍不見江子陵出來。見不到孩子,年輕的婦人滿麵愁容,不時用帕子拭擦淚水,嘴裡不停地喃喃:“怎麼辦呢?夏兒不能離開府邸的,菩薩叮囑過的若是治病,他會不會給夏兒喂藥?夏兒不能喝藥的,菩薩叮囑過,孩子不可喂藥,否則良藥變苦藥”
“怎麼辦啊我的夏兒”
李老爺安撫著懷中的年輕婦人,看著那緊閉的房門,急得的腦殼都漲大了一圈。
他放開懷中人,走近幾步,試探著敲了敲門,呼喊了幾聲後還是不見有回應。
李老爺初聽夫人說自家孩子遇害的消息,一顆心都要驟停了,他火急火燎的趕到,看到的就是被一群人圍在中間的楚暮。
說是幫著孩子治病,那扇門卻緊閉著,裡麵卻半點動靜都沒有。現下左等右等看不到孩子半點的影子,即便是真的冒犯了仙人,可他要是苦等了好個時辰得來的結果卻是將孩子白白送給了伢子,卻叫他如何忍得!
似是意識到了什麼,李老爺感到眉頭突突直跳,像終於下定了重大的決心一般,李老爺指揮著幾個家仆:“來人啊,給我砸開!”
砸門的砰砰亂響與哭泣霸占了李老爺大部分注意力,李老爺心急如焚的看著緊閉的房門。
“老爺,還是打不開!”家仆放下手中的砍刀和斧頭,抹了把熱汗,氣喘籲籲。
“給我繼續!不論用何辦法,砸也好,撬也好,給我扒開這門!”身穿華服的中年男子踉蹌著倒退兩步,一手順著心口,口裡喘著氣,聲音因為極度的憤怒在發顫。
“老爺!”眼見李老爺就要向後倒去,年輕婦人急忙伸出手扶住李老爺,滿眼滿心的心痛與擔憂。
他倒是不擔心他們破門,為防止外人打擾,江子陵對這間房設下了屏障,若非本人,否則誰都無法打開這扇門。
無論江子陵有沒有尋到對方的藏窩點,他隻期盼他趕緊回來!這地板實在是太硌人了!
楚暮難受的扭了扭身子,可還沒等他動作幾下,兩個家仆就斥了一聲,粗暴的再次按住楚暮。
“給我放老實點!”
這邊的動靜驚動了陷入思緒中的李家夫婦,一時間,所有視線都落在了楚暮身上。
楚暮雙臂被兩個家仆壓製著,瘦小的孩子像是一根發育不良的細竹,脆弱得仿佛輕輕一折便斷。
似乎是才意識到楚暮的存在,也不知李夫人是想到了什麼,她嘴角微勾,竟隱隱有瘋魔的跡象:“老爺你看啊,這小子到現在還什麼都不肯說呢!”
“我李家也不是好欺負的,竟然敢把主意打到我的夏兒身上,料想不受皮肉之苦是撬不開這小子這張嘴的,來人啊!給我狠狠的打!打到他張嘴為止!”
感到一條繩索纏上纖細的手腕,楚暮攥緊了手,下意識瞟了眼李夫人,果不其然帶著怒火。
也不知道那李夫人發了什麼瘋,江子陵前腳剛走沒多久,那李夫人就緊接著來敲門了。本來還在桌上好好的喝著茶,轉眼他就被人製服了,不論他如何辯解,那李夫人就是一口咬定是他害了那小孩,要死要活的要見那小孩,簡直莫名其妙。
被人綁住雙足,那家仆將楚暮扯了過來,按著他臉朝下趴在地上,楚暮費勁的看向那家仆,直到感到一雙大手按在自己的腰上。
他心中猛地一緊,下意識的掙紮。
可他的掙紮在一個大人的麵前顯然是微不足道的,緊接著被人猛地褪下褲子,楚暮又羞又怒,一張白淨的臉上像是被火燒過一般。
左邊站著家仆麵無表情的看向楚暮,手持朱漆木棍緩緩舉起,這具瘦弱的身軀在他們眼中升不起半點憐惜。
第三十章 所以褲子白扒了對嗎
屋內,一道黑影翻窗而入,穩穩落在地上。
*
“你放開我!”涼颼颼的冷風劃過大腿,楚暮雙手被反綁在背後,下邊被剝得一絲不掛,他的臉蛋燒得通紅,仍掙紮著大喊。
那家仆從後方鉗住楚暮纖細的腰身與肩膀,將他徹底製住。
身體砸向地板,發出一聲悶響。
這副身子若是挨這幾十大板子,少說也得在床上躺個十天半個月,到時他一定要給江子陵記上一筆,楚暮不著邊際的想著。
閉上眼等了有一會兒,可預料中的疼痛並未落下。
楚暮疑惑地睜開一隻眼,下意識看向緊閉的房門。
耳畔吱呀聲響起,雕刻著精致浮雕的門自裡打開,一張寒若冰霜的臉躍然出現在眾人的眼中。
楚暮眼前一亮:“江子陵!”
冷冰冰的視線轉到這邊,眼前半大少年伏臥在地板上,長褲被人褪到腿彎,露出白嫩的肌膚。江子陵眉峰輕蹙,再看時,眼中已經帶上了厲色。
此時天寒地燥,冷風直吹,再耽擱他極有可能感染風寒。
江子陵大手一揮,寬大的外衣落在楚暮身上,罩住了他的腦袋和大半個身軀,楚暮茫然地抬頭,他的臉被半掩著,隻能看到精致的下頜。
“夏兒!”
緊抓在手中的絲帕飄飄然滑到地下去,李夫人顫聲走向江子陵,全然忘了禮數。
與李夫人所想的一副哭成淚人的樣子大相徑庭,江子陵臂彎中的孩子臉色較之先前竟然顯得更嫩紅了些。此時孩子睡意正濃,紅潤的唇微嘟,唇角還掛著一滴水痕。
這孩子長得虎頭虎腦的,反應較之尋常孩子還慢些,現下在李夫人帶著顫音的啜泣聲中才緩緩睜開眼。
李夫人抱過孩子,那小心的模樣仿佛她懷中抱著的不是一個孩子,而是一個易碎的瓷娃娃,一碰即碎。在仔細查看孩子後,雖孩子情況有所好轉,李夫人卻並未鬆懈。
“夏兒你有沒有哪裡不舒服啊?”
“沒有胡吃什麼不該吃的東西吧?”
她不停地詢問著,眼中的擔憂幾乎要化為實質,全然忘了她的孩子還隻是牙牙學語的幼童。
孩子的眼睛轉悠了一會兒,伸出胖乎乎的小手抓住李夫人的一根手指,張著嘴咿咿呀呀的不知在表達些什麼。
李老爺急切地湊了過去,在確定自家孩子平安無事後,李老爺終於鬆了口氣:“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為何擅動本尊的人?”江子陵道。
燈芯搖曳,將江子陵的臉照得忽明忽暗,看得人冷汗涔涔。
給沉溺在溫馨的親情之中的李家夫婦打了個寒顫,仿若墜入了萬丈冰窟,從頭到腳都是冷的。年輕婦人將孩子貼緊自己,悄悄往中年男子身後退了一步,一雙美目中帶著恐懼。
李老爺看向被束縛住四肢的半大少年。
壓製在楚暮身上的力量早在江子陵出麵時就匆忙鬆開了,可捆著手腳的粗麻繩還在,紅紅的一圈繞著,磨出了紅痕。
“你們還不快放開人家?”李老爺抹了把額頭上並不存在的虛汗,氣勢都矮了半截。
兩家仆對視一眼,忙丟開手中棍棒,俯下身來解繩子。他們扶起地上的楚暮,而李老爺又恢複為那時的恭敬。
“仙君願為夏兒施法,李家感激不儘。”李老爺做了個揖,繼續道:“實不相瞞,夏兒自娘胎裡出來就帶著這體弱的毛病,平日裡料理起來瑣碎之事繁多,夫人她為了夏兒更是親力親為,甚少離身。
涉及到夏兒的安危,夫人也是一時被衝昏了頭腦,並非有意懲治這小童。冒犯了仙君,望仙君恕罪,李家定會想儘辦法補償您的。”中年男子看了一眼李夫人懷中被逗弄得咯咯笑,全然不知發生了何事的孩子,聲音頓了一瞬,沉沉道:“至於醫治的事,還是改日再說吧。”
將兩人請出了府後,作為補償,李老爺讓人準備了不少好東西。但子陵看都沒看一眼,就全數退還了,兩人來的時候什麼樣,走的時候還是什麼樣。
—
夜裡風寒霜濃,走在路上,寒冷的風凍得骨頭疼,楚暮鼻翼通紅,緊了緊身上披著的大氅。
此時街道依舊熱鬨,若是再小些的孩子,大人稍不注意就極易走丟。在又一次差點被流動的人海衝散後,楚暮硬著頭皮握住了江子陵的手。
江子陵的手很冷,楚暮下意識就想縮回,卻又在下一瞬止住了自己。
楚暮順著微晃的廣袖往上,對上江子陵清冷的麵容:“是有人撞到我了,仙君你要護著我!”
小手牽著大手,給人帶來一種奇異的感覺。骨節分明的手緩緩回握,江子陵撇開視線,向他湊近了些,隻靜靜並肩而行。
“仙君,還好你回來得及時,再不回來我怕是沒命見你了。”楚暮呼出口霧氣,一臉委屈。
進入一家客棧,廳中擠滿了人,小二跑前跑後,忙得腳不沾地。前台老伯停下手中記賬的筆,向兩人迎來。
站在眼前的兩人似是一對性格截然不同的兄弟,兄長冷冰冰的,弟弟看著也不像表麵上的那般安靜,一眼過去給人感覺就該是個鬨騰的孩子。
直覺這牽著孩子的白衣男子氣宇不凡,深藏不露,前台老伯斟酌著問道:“二位不像是本地人,來小店是要?”
男子薄唇輕啟,音色如他人一般清冷:“住店,兩間上房。”
本就是天寒地凍的日子,前台老伯聽著這音色,感到鬨哄哄的店裡都冷上了幾分,回過神來有些為難道:“這幾日正巧趕上廟會,不少客棧都被外地來的客官給定了,本店現下僅剩一間天字號房。”他一雙眼珠在兩人間流轉了一圈:“要不,二位委屈一下,共住一間可好?”
偷瞟了眼那男子寒霜般的麵容,前台老伯連忙補充道:“客官儘管放心,放置在天字號房的床足夠寬,平躺下兩個大人都綽綽有餘,二位睡著絕不會擠。”
“可。”江子陵道。
前台老伯在心底暗暗送了口氣,道:“二位請隨我來。”
說罷,就帶著人上樓了。
鞋子踩在木梯上,發出輕微聲響,楚暮鬆開手,跟在江子陵身後,將手搭在扶手上,視線向下看去。
大廳中人流隻增不減,身著各色服裝的人擠滿了客棧,嘈雜的人聲聽得耳朵發麻,比外邊安靜不了多少。
將兩床被褥鋪好,把房牌交給二人後,前台老伯轉身詢問:“二位可還有什麼吩咐?”
楚暮擺了擺手,本想說不必,卻剛吐出個頭,就打了個噴嚏。他捂住口鼻,揉了揉鼻子,繼續道:“沒事了,你下去吧。”
“有事您儘管吩咐。”前台老伯關上門扉,退了出去。
屋內點了地龍,熱氣遍及地麵,可楚暮還是覺得冷。他自顧自坐在江子陵對麵,端起茶壺給自己斟了杯茶,一杯熱茶入肚子,楚暮才感到好了些。
他又拿出另一隻杯子,斟好後推向江子陵:“仙君,來一杯暖暖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