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朝有酒。
隨著這個名字一同浮現在孫江腦海裡的人影,令孫江的心重重地一沉。
他本來不該用排除法尋找這件事裡的核心人物的。
孫江不是用看人的本事在社會上打拚事業,但俗話說,人老成精,無非是因為,大部分時候,年紀大的人總是經曆得更多,見識得更多。見得多了,對於有些事,有些人,也就有了自己的判斷。
朝有酒就是那種最難對付的年輕人。
他給孫江的第一印象,就是沉穩。超乎年齡的沉穩。
無論是他的站姿,他看人的眼神,還是他在五個人當中的站位,無一不在說明他的特殊。
這種特殊性很難掩飾,就像哪怕是一個對狼群規則毫無了解的人,在看到狼群之後,也能在第一時間認出統領狼群的頭狼一樣。
尊重體現在細節裡,孫江尤其注意到,哪怕是衝著他發火的趙青雲,在突然停下腳步、出言不遜之前,也先看了一眼朝有酒,在意識到朝有酒沒有做出任何反對暗示之後,才趾高氣揚地將話說出口。
他把話說完之後,其他人的第一反應也是去看朝有酒。
朝有酒衝上去把趙青雲架走時的動作,顯然是沒有用上太多力氣,而他拉住趙青雲的手臂之後,其他人才像是得到了指示一樣,一擁而上地簇擁著趙青雲走掉。
孫江對這種情況很是迷惑。
在他的經驗裡,同齡人之間,尤其是同一個寢室的同齡人之間,是很難有一個人能擁有這麼突出,而且這麼明確的領導地位的。
過於接近的年齡和距離,會增加人與人之間的親近感,而親近感,會讓人喪失威信。
朝有酒為什麼能保持威信?他是靠什麼建立和維持這種威信的?
孫江知道,如果他不找出這個原因,就很難找到和朝有酒對話的重點。
他都這個年紀了,竟然還需要和一個比自己年輕十來歲的小夥子平等地交流……這個時代究竟是怎麼了?年輕人對長輩都沒點尊敬了。
老前輩們辛辛苦苦建設這個社會,在經濟還不發達的時候,乾了最臟最累的活,才讓年輕人有好日子過,可這群人,一點也不領情。
孫江歎了口氣,站起身,搓了搓手,又跺了跺腳,打算再走走看,邊走邊想這件事該怎麼辦。
他原本是想找那五個學生的老師,再通過老師找校領導。
還是要和同齡人說話才說得通。他都這把年紀的人了,和小年輕們掰扯不輕,像什麼話。
但現在,打聽過一圈,稍微透露了一點具體事件,卻收獲到學生們對他直白的不滿,一些年輕老師對他微妙的嘲意,甚至是保安愛理不理的態度後,孫江也弄明白了。
學校終歸是學校,學生也終歸是象牙塔上的學生。
他過去習慣的那一套,校領導可能可以理解,但在學生裡麵,是行不通的。
好歹他還是打聽出來了那五個人的宿舍在哪裡。
因為小店裡的氣氛太好,朝有酒難得地取消了接下來的計劃,陪著室友們在店裡打發了好幾個小時的時間。
雖然錯過的活動確實讓他心疼極了,可和朋友們相處也一樣重要,他平時待在宿舍的時間不怎麼多,還多半都花在睡覺上麵,現在大家都很放鬆,那也沒必要提前離場破壞氣氛。
他們臨走前,還在朝有酒的帶領下幫店主打掃了一下衛生。
“辛苦啦!”店主高興地接受了他們的好意,並且毫不客氣地指揮道,“那順便再幫我把垃圾扔一下!”
誰不願意幫漂亮姐姐做點粗活呢?
另外四個人手忙腳亂、熱火朝天地揮舞著抹布、掃帚和拖把,朝有酒走到櫃台前,幫店主整理台麵上印著店麵二維碼的名片。
“你在這裡沒什麼麻煩吧。”朝有酒問,“你不是有個一起開店的合夥人?”
“店麵的位置很偏,這附近連監控都沒有,外賣訂單又多,很容易就被人摸清是一個單身的、漂亮的、活動規律的女人在這裡開店,”店主擦著手上的果汁,一口氣說出了朝有酒擔心的部分,“本來有個男的和我一起合夥開店,現在你來了兩次,兩次都隻有我一個人在,你就擔心了,對吧?”
“嗯。”朝有酒說,“怎麼回事?”
店主的合夥人,朝有酒見過幾次。
朝有酒很不喜歡對方看他時的眼神,挑剔,警惕,嫉妒,而且充滿了敵意。
“就那麼回事吧。你有個認識了很多年的異性,你覺得你們是朋友,和他聊天,講心裡話,邀請他一起搞個小事業,他覺得你混娛樂圈被人玩膩了,帶著賣身的錢找他接盤。”店主露出微笑,“賤不賤啊?”
“……哦。”朝有酒說。
“不過我也不怪他,我隻怪我自己眼瞎。”店主把腦後長長的辮子繞到身前,把玩著發尾。
她側過臉,心滿意足地打量著朝有酒的眼睛。
她最喜歡的就是朝有酒的眼睛,總是那麼堅毅。但當他感到很抱歉的時候,他的眉頭會淺淺地皺起,眼瞼下垂,從堅毅中透出點可憐來。他看起來是個不苟言笑的人,於是任何一點變化都格外明顯。
就是這種神態,這種對比讓她心動。
“還沒遇到什麼麻煩吧?”朝有酒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