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青雲聽著房間裡傳出來的歌聲,心中五味陳雜。
生活最大的殘忍,就是給普通人一個夢想,又讓他看到自己距離夢想有多遙遠。
生活更大的殘忍,就是又給這個普通人一個機會,讓他親眼目睹了真正有資格追夢的人。
趙青雲始終認定自己是個普通人。
儘管很多人通過很多途徑稱讚過他,他也算是取得了一定的成績,有了些名聲和粉絲,可是那些東西和實力之間,有過本質的聯係嗎?
劣勝優汰的事從來不是特例。
也許他勝出不是因為他足夠好。
也許他勝出是因為他足夠差。
當然,完全意義上的“普通人”這個稱號,他還是當之有愧的。
不過這裡的普通和家世、長相什麼的完全無關,主要是在指才華、天賦、智慧,或者說成靈氣、天分、天資也行,這無數的詞彙其實都是在指代同一種東西。
趙青雲知道他缺少這個東西。
而在房間裡唱歌的人,趙青雲已經猜到了他是誰,可不管他是誰……
他令人痛恨。
這種心情在趙青雲的人生中還是頭一次出現,竟令他無所適從地怔在原地,半晌都不知該作何反應。
他站得雙腳都發麻,才猛地回過神,轉身,打算就像是悄悄地跑到門口一樣,又悄悄地離開寢室,以防被張靈均發現他回來了一趟。
還沒走幾步,寢室的門忽然開了。
張靈均的臉從門後露出來:“趙青雲?”
這下是躲不過了。
趙青雲慢吞吞地轉過身,還沒想好要怎麼開口,就聽張靈均猜測道:“你是來給我們同樓的送報名表?”
趙青雲心說報名表這種東西,還要當班長的一個一個送到寢室?
“班長這個職位在你心裡到底是什麼形象。”趙青雲無語,“我要是把報名表送到他們麵前,那不得累死我。”
“我們班班長就在一個一個地通知。你不是啊?”
趙青雲是什麼人?
他怎麼可能真的去乾跑腿的工作。
上午他去輔導員那兒領了任務,轉頭就聯係班委們定好下午開會的時間;下午開了會,商討完任務,又安排了下去。
完了之後,按照國情,大家一起吃個晚飯。
這些事兒辦起來雖然不麻煩,可是零零碎碎的細節太多。好幾個人坐在一起,誰都有意見,誰都要發言,哪怕是趙青雲這種說話分量夠重、了、領導地位毋庸置疑的班長,折騰完這一茬,也累得夠嗆。
不過他的工作效率確實非常高。
彆的不說,在大學做過班乾部的人就知道,要想讓七八個學生,在當天下午的規定時間裡,抽.出來足夠長的時間,到指定的位置去開會——而且下午的會議,上午才通知——是一件多麼高難度的事情。
沒做過班乾部的話,用趙青雲現在在的這個寢室的人舉例也很好理解。
大學生嘛,像杜若這樣,晚上熬夜修仙早上睡懶覺,很常見吧?
真的熬夜熬得特彆凶的人,鬨鐘也好、電話鈴也好、掀被子也好,甚至上手扇巴掌也好,輕易是叫不醒的。
當然一般人也熬不到這種站著都能睡著的程度,這隻是在說明,熬夜的人很難聯係上。
那如果班委裡麵有一個昨晚剛好熬夜修仙,今天起不來,發消息不回,電話也打不通,那怎麼辦?
隻能想辦法聯係他的室友。
好,室友聯係上了,但是全都在學校裡上課,而且一時半會兒回不了寢室,又怎麼辦?
想辦法聯係隔壁寢室的人。
以此類推,要是一直沒有人能去敲門把這個班委叫醒,那就一直往後找人,附近寢室、這一層樓、甚至這一棟樓——總能找到人去叫醒那個班委,通知他要開會。
除了杜若這樣的熬夜失聯選手以外,班委裡也有無比積極參與校園事務,時間表排滿的。這是像醉哥。
有掛了個名頭,可是基本不做事,也很難指揮,好像他自己都搞不清楚他是個班委的。這是像張靈均。
更有油腔滑調、特彆擅長和老師們打好關係,本職工作能敷衍過去就敷衍過去,偏偏還敷衍得挺像那麼回事的。這是像照清和。
要強壓著這些人的腦袋,勒令他們集合開會。
在小會上通過點什麼決策,再讓他們按照商量好的章程去做。
雖說學生們再不濟,輔導員總會兜底,最後事情肯定會妥妥當當地辦好,但趙青雲是沒辦法忍受這種讓輔導員兜底的情況出現的。
所以早上那會兒,張靈均問他下午回不回,他還真沒含糊其辭。
當時他確實不清楚自己下午會有多忙。
“我不是。動員學生報名的工作給團支書和宣傳委員,統計核對交給體育委員和文藝委員,其他班委從旁協助,最後結果彙總給我。”
趙青雲這會兒的心情不太好,嘴邊沒什麼笑意,於是那種看什麼都不太滿意的神色占據了全臉:“至於你們班長,他是個廢物。”
這話難聽,可從趙青雲口裡說出來,就是一點也不讓人覺得意外。
放到一個月前,要是張靈均聽到有人在自己麵前罵另一個人“廢物”,那他就算不被嚇得倒退幾步,也要像說這話的人就是自己一樣渾身都不自在。
而短短一個月後的今天……
他不僅習慣了,甚至對趙青雲刻薄的評價還有點隱隱的小讚同呢。
沒有辦法。
趙青雲這個人,就很摧毀其他人的自信心。
他家裡有錢,長得好看,腦子好用,還特彆願意努力,哪怕他為人特彆挑剔吧,也不單單是對彆人挑剔。
他對自己也很挑剔。
杜若跟他閒聊的時候,對此做了一個評價,張靈均覺得很準。
“青雲呀?他嘛,哎呀,他就是家裡太有錢了,從小到大可能要什麼有什麼,就弄得他有點無欲無求的味兒……就是,他就不是那種特彆渴求成功的人,你懂吧?”杜若說,“不過呢,雖然他不是特彆渴望成功,但是,他也完全沒辦法容忍自己失敗。這在他看來是兩回事吧,我覺得?我們少爺大概就是這種性格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