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校的宿舍樓,都是非常規整的“一”字形狀。
每棟樓,也都是頭尾處各有一個樓梯。
雖然這兩個樓梯無論是長寬還是造型都一模一樣,可是,根據樓梯口和主乾道之間的距離、是否冬暖夏涼等等因素的不同,每棟宿舍樓的頭尾兩個樓梯,總是會有一個學生常用的,和一個學生不常用的。
朝有酒通常都會走那個學生們常用的樓梯。
路上遇到的人多,熟人也多,他可以和碰上的人在樓梯上短暫地聊幾句天——那些“今天吃了什麼飯”的生活瑣事聊得多了無趣,可是完全不聊也不行。
在樓梯上說上兩三句話,說完後分開各走各路,這就剛剛好。
不過今天,朝有酒走了那條不常用的樓梯。
他步伐沉緩地筆直向上,轉過四樓的轉角後,他仰起頭,看到了坐在最上那一級階梯的趙青雲。
趙青雲的臉上沒什麼表情。
但平時,就算他沒有刻意微笑,或是被逗得大笑,那對尖利虎牙也會將他的上唇頂出一個小小的、向上的圓弧,看上去就像是他總帶著點笑意。
此時此刻,他的唇邊連這點笑意都沒有。
不僅唇邊沒有了笑意,他那雙總是得意洋洋地飛入鬢角的眉毛,也耷拉了下來。
看上去又像是生氣,又像是委屈。
朝有酒:“……”
趙青雲貼著扶手的位置坐著,而朝有酒上樓時靠右,貼著牆。
他完全可以就這麼無視掉趙青雲。
他們的方向是錯開的。
朝有酒還沒想好要不要給點什麼反應,趙青雲已經轉過頭,無波無動地瞥了他一眼。
……這眼神不對勁啊。
朝有酒驚了。
怎麼回事?趙青雲怎麼什麼都沒說?連問都沒有問一聲“你今天怎麼回來這麼早”?
人類觀察行為停止了?
難道是生病了?
朝有酒驚疑不定,他的腳步也因此凝滯了一會兒,在趙青雲身邊停了幾秒。
他很快就醒悟自己不該在這裡停下。
你想啊,你室友在樓梯口坐著,你上樓的時候看見了,停在這個室友身邊,也不說話也不走的……
這時候室友可能會猜你打算做什麼:
詢問出了什麼事;關心是不是不舒服;責備擋了路;哈哈大笑著嘲笑;坐下來不說話地陪伴……
朝有酒試著猜測趙青雲會怎麼猜測他接下來的動作。
這不難。
趙青雲默默地從雙肩包裡掏出一個巴掌大的小方塊,遞了過來。
朝有酒本來想道謝的,可看趙青雲的表情,又咽下了這句話。
他研究了一下手裡的小方塊,這好像是個折疊的小坐墊。
朝有酒把它拆開,拆開後坐墊開始自動充氣,很快就從薄薄一片變成了半個指節厚的墊子。
把它放到趙青雲身邊後,朝有酒坐了下來。
“……回來了。”趙青雲說。
朝有酒說:“……嗯。”
“叫叫在寢室。”趙青雲好像不打算一直沉默的樣子。
“……隻有他在嗎?”
“不是。”
朝有酒問:“杜若在寢室裡睡覺?”
“杜若下午有課。”
“……嗯。”朝有酒說,“那還有誰?”
“叫叫的小秘密。”
朝有酒覺得自己摸著事情的脈絡了。
“那你現在坐在這兒是——”
“思考人生。”趙青雲說。
他知道這種話會引來什麼類型的回應,卻不知道朝有酒會說什麼。
“不錯。”朝有酒笑了一下,“思考出什麼來了沒有。”
“還是有的。”
“什麼?”
“我發現你今天沒有走平時走的那條樓梯,走了這條人少的。而且你今天這個點就回來了,不是你的風格。”趙青雲用手肘撞了一下朝有酒,“我說,你遇到突發情況了吧。”
“……嗯。”
朝有酒回答得有點不情不願。
趙青雲聽出來了。
“說說。”他稍微打起了點精神。
朝有酒不知道怎麼說。
他隻知道他大受震撼。
震撼到他甚至沒有按照計劃去乘地鐵,而是帶著一腦袋麻線團般的想法,渾渾噩噩地回了寢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