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回歸
建築物裡的晨昏變化並不明顯,寧弈被生物鐘叫醒的時候,長長的打了一聲哈欠。
他正想起身,卻感覺到了手臂上不同尋常的觸感。
寧弈低下頭一看,葉霖不知道什麼時候靠了過來,還死死的壓住了自己的左手。
難怪昨晚做夢的時候,那個重量感那麼真實。
寧弈沉默地看著眼前的一切,突然產生了奇怪的惡趣味。
調查員通常會配備一個特製的個人終端,功能齊全,可以應用於各種方麵。
寧弈毫不猶豫地點開了以前出任務時,自己偶然錄下的變異鳥類的叫聲。
叫的撕心裂肺,音色毫無美感可言,而且還非常響亮,持續時間極長。
一陣難聽的令人發指的噪音響徹了整個空間。
葉霖被這聲音嚇了一跳,下意識地去摸手邊的武器。
寧弈立馬見好就收,關掉了噪音來源。
葉霖從剛剛清醒的懵懂狀態恢複過來,立刻理解了事情的來龍去脈。
他看著寧弈詭計得逞的笑容,默默的歎了口氣。
忍著吧,自己選的隊友,再生氣也得忍著。
寧弈正在期待葉霖給他一點有趣的反應,就像以前在研究院的時候,即便大家克製著不罵人,還是會用表情和肢體動作表達對寧弈的親切問候。
欣賞彆人露出的表情也是他奇怪的樂趣之一。
葉霖的反應實在平淡。
寧弈頓時覺得有些無聊,隻好挫敗的收起了自己的笑容。
好可惜,寧弈心想,他怎麼就不能罵我兩句呢?
葉霖並不知道寧弈此時心裡在想什麼,隻是提醒寧弈快點收拾裝備離開。
伊甸園和自己離開的時候沒有任何區彆。
到處彌漫著一種毫無生氣的精致。
寧弈去管委會交還任務的時候,正巧碰見了哈娜達。
哈娜達臉上的黑眼圈已經無法掩蓋,即使她的妝容依舊精致完整,眼裡卻透出一股心力交瘁。
“回來了?”哈娜達有氣無力的說到:“還順利嗎?”
寧弈頓時一臉菜色。
“怎麼說呢。”寧弈儘力控製住了顫動的臉頰:“我很難用一句話總結。”
“那你彆總結了。”哈娜達頂著一張厭世臉,冷酷的拒絕了寧弈。
“彆這樣嘛,哈娜達小姐。”
寧弈一刻不跟人說話就心裡難受:“這個過程還是挺精彩的。”
“那你在任務報告裡慢慢彙報你精彩的旅程吧。”
哈娜達毫不留情地轉身,反正這份報告是直接交給裡維奇的。
寧弈撓了撓頭,看著哈娜達憔悴的臉色和能夠殺人的目光,最終放棄了向她敘述自己跌宕起伏的經曆。
算了,與其這樣,不如寫報告折磨裡維奇。
辦公室內,裡維奇看著寧弈交上來的任務報告,強忍著翻白眼的衝動,翻到了第十二頁。
寧弈回去之後埋頭搗鼓了三天,洋洋灑灑寫了幾十頁報告,拍到了裡維奇的辦公桌上。
裡維奇看著厚厚一遝報告,右眼皮狠狠的跳了起來。
寧弈大概是用上了畢生功力,將整個過程描述的十分詳儘,甚至連路上見到了幾隻耗子都寫的清清楚楚。
裡維奇頓時後悔了。
或許管委會當年的決定有誤,就不該讓寧弈當這個調查員。
為什麼不送他去學文學,這樣伊甸園說不定可以擁有一本長篇巨製。
裡維奇合上了報告,閉著眼將它扔進了碎紙機。
這種廢話連篇的東西到底有什麼好看的。
正巧有一條私人通訊切了進來。
研究院的院長貝列特出現在屏幕裡,看起來神清氣爽。
“早上好,裡維奇。”貝列特的笑容隔著屏幕都能感到一股殺氣:“我的計劃失敗了。”
裡維奇忍住了翻白眼的衝動,儘量放平了心態:“真巧,我也是。”
“不過我又有一個新的計劃了。”
貝列特一笑起來,眼角的皺紋就聚到了一起,顯得他越發狠厲:“聽說管委會還保存著一份有關於廢棄實驗室的資料。”
“你準備怎麼做?”裡維奇的臉上掠過一絲意外:“那一帶的風險級彆,行動計劃可是需要梅塔特隆親自調動簽字的。”
“廢棄實驗室關係到樂園計劃的發展,再次派人調查也是情理之中。”
“再說了,就算是他,也要聽從決策署的。”
貝列特的聲音隔著電波有些失真,而裡維奇恨不得自己是個聾子:“你放心,流程的事情我來處理。”
讓你處理,那我不如一槍崩了梅塔特隆,親自打入決策署來的直接。
裡維奇感覺自己的頭發岌岌可危,連忙扒拉了兩下自己的假發。
貝列特那裡大約是有事,很快就掛掉了通訊,裡維奇翻了個白眼,從旁邊拿起了一麵鏡子。
自從自己跟貝列特分彆掌握管委會和研究院以後,自己的發際線就高舉旗幟,提醒他早日關注頭皮健康。
裡維奇小心翼翼的整理了一下假發的邊緣,正在這時,一陣敲門聲響起。
他不慌不忙地調整好自己的假發,終於撥弄出了一個令他滿意的效果。
“進來吧。”
哈娜達拿著幾份文件走了進來,將文件翻開遞給裡維奇。
裡維奇接過,草草掃了一眼,簽下了自己的大名。
“長官,”哈娜達小心的提醒到:“您要不要再看一下內容。”
看什麼看,裡維奇在心裡咆哮起來,寧弈的報告已經嚴重造成了他的精神損傷,多看一個字都是折磨自己。
哈娜達抿了抿唇,善意的提醒裡維奇:“有一份報告,是研究院那邊的人事調動。”
經她這麼一提醒,裡維奇才想起來,拿起了那份報告仔細查閱。
報告寫得簡潔,意思也十分直接:綜合了寧弈這一次的表現,送回訓練是非常有必要的。
裡維奇越看眉頭皺的越緊,薄薄的兩頁紙,他看了十幾分鐘才放下。
葉霖的簽名落在監管者那一欄上,自己一時手快寫上去的簽名龍飛鳳舞的占了大半頁。
把寧弈送回去重新訓練?
裡維奇毫不猶豫的將這份東西也丟進了碎紙機:“我不同意,讓他自己來找我報告。”
哈娜達微微張開了口,將想說的話咽了下去。
“好的,長官。”
第二十二章 怒火
哈娜達麵帶微笑的拿走了剩下的文件,關上門之後,仿佛找到了一件令她舒心的事情,她愉快的點開了通訊,在對麵接通的一瞬間,哈娜達抑製不住的笑聲就傳了過去。
“你親自來一趟吧,哈哈哈哈。”
還沒等對麵的人接話,哈娜達就火速掛了通訊。
葉霖聽著對麵傳來的一陣忙音,平靜的站起身來,對著還在表演即興劇的寧弈說到:“我還有事,先走了。”
寧弈正演到興頭上,聞言匆匆回過頭:“你去乾什麼?”
“沒什麼,你繼續演你的吧。”葉霖走的非常迅速,根本沒給寧弈留下說話的機會。
自從回到伊甸園,在寧弈獲得了假期的同時,也意味著他失去了自己最後的私人空間。
寧弈變著花樣來煩他,似乎對逗他這件事有著非常濃厚的興趣。
葉霖歎了口氣,揉了揉自己的額角。
寧弈擁有超於常人的精力,跟伊甸園寧靜的氛圍格格不入,鬨騰得好像隻猴。
短短三天,葉霖隻覺得這輩子都沒有聽過這麼多話。
葉霖走後,寧弈停下了自己誇張的動作,坐在了葉霖剛剛坐過的位置上。
這裡是研究院花園的露台,來來往往的研究員和調查員目不斜視,壓根沒人注意有人在這深情演繹愛情悲劇。
寧弈寫完了報告,把東西送過去折磨裡維奇之後就一身清閒。
而貝列特不知道最近抽了什麼風,突然丟過來一堆任務給葉霖,好像伊甸園配備給他的秘書官被他炒了魷魚一樣。
監管者又不是管他那堆雜七雜八的破事的。
寧弈產生了一種微妙的不爽,很有一種被冒犯的感覺。
最後一個觀眾走了,寧弈也沒有繼續下去的興致,在自己發出去的邀約都被昔日同學拒絕之後,挫敗的攤在了原地。
好無聊。
不找點事簡直是渾身難受。
寧弈從椅子上彈射起步,乾脆決定去找葉霖。
剛剛那串笑聲應該屬於哈娜達,寧弈心想,不就是去一趟管委會嗎?
但願裡維奇不要讓自己把報告拿回去重寫。
寧弈想著,悠閒地來到了管委會大樓。
哈娜達正好在電梯口跟他撞見,寧弈還沒開口,就被哈娜達問住了。
“你來這乾嗎,給長官火上澆油?”
寧弈不明所以,四處看了看,確認自己周圍沒有彆人,隨後一臉無辜的攤了攤手:“我沒有。”
“不管怎樣,寶貝。”哈娜達用最溫柔的聲音說到:“你乖點,彆去添亂。”
那架勢簡直是把寧弈當三歲小孩哄。
“我覺得你對我的認知有一些錯誤。”
寧弈嚴肅起來,誓要維護成年人的自尊:“我不是小孩。”
“不,你就是,你和三歲小孩胡說八道沒有任何區彆。”哈娜達還是一樣溫柔,眼神裡泄露了深重的怨氣:“你最好乖乖聽話,不然——”
“不然怎麼樣?”
“彆逼我在管委會大樓裡動粗。”哈娜達微笑的弧度越來越大,伸出手在寧弈肩膀上重重一拍。
寧弈不寒而栗,愣在了原地。
“哈娜達小姐,我好像沒有得罪你吧?”
寧弈似乎有些委屈,可憐巴巴的看著哈娜達:“你能告訴我,我到底犯什麼事了嗎?”
“彆看我,沒用的。”哈娜達十分冷酷的拒絕了:“對你的監管者用去。”
“總之,長官現在很生氣,你最好不要出現在他眼前。”
第二十三章 交鋒
裡維奇的辦公室大門緊閉著,從門縫裡隱約聽見了一些聲音。
寧弈趴在門口,以一種詭異的姿勢趴在地上偷聽。
這一層是裡維奇的辦公區域,其他人沒事都不會往這裡靠。
寧弈選擇了一個最方便的姿勢,試圖聽見裡麵的人聲。
辦公室內,裡維奇坐在自己的座位上,被葉霖氣的七竅生煙。
“就為了這件事情嗎?”裡維奇聳了聳肩,儘量穩定了自己的情緒:“我記得這個任務沒有交給你吧?”
“的確沒有,長官。”葉霖也是一副心平氣和的模樣:“可是寧弈在這次任務有重大疏漏也是事實。”
哦,可笑的疏漏,那分明是我故意的。
裡維奇冷笑著看向葉霖:“所以你認為寧弈應該被送回去重新訓練?”
葉霖微微垂下眼睛,還是堅持自己的看法:“我認為這是必要的,長官。”
裡維奇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咬緊了自己的後槽牙。
自己好不容易選出來的最適合的傀儡,怎麼會輕易讓他離開監視對象的身邊?
“不,不行。”裡維奇揮了揮手:“這事沒得商量。”
葉霖被拒絕了也是一副早有預料的模樣:“長官,這次任務本身就存在問題,風險等級預判失誤,還有——”
裡維奇額頭的青筋跳了起來。
“寧弈在任務過程中曾要求撤離,但是管委會要求繼續執行任務。”
“根據調查報告來看,這是一項相當大的失誤。”
“所以呢?”裡維奇終於按捺不住,狠狠的一拍桌子:“你是在質疑我的決定?”
“並沒有,長官。”
“我再強調一次,這次任務本身跟你沒有關係,所以——”
裡維奇的眼神逐漸染上了一層殺意:“需要我追究你擅離職守的責任嗎?葉霖。”
“我不太明白您的意思,長官。”
葉霖不緊不慢的拿出了一份調令:“這是貝列特院長交給我的任務。”
裡維奇看著貝列特那自詡優雅的花體簽名,差點要炸掉。
貝列特啊貝列特,你可真會給我找事。
“至於寧弈的任務詳情,非常抱歉,長官,我是從任務報告裡看到的。”
裡維奇的思維線一下子被報告扯斷:“就那份長篇大論不知所雲的報告?”
哦,我的上帝。
裡維奇絕望的翻了個白眼,那鬼東西他壓根沒細看,一時間也找不到反駁的話語。
他知道這兩個人會在一起行動,隻是想拿任務互不乾涉的理由讓葉霖放棄這件事。
誰知道那見鬼的任務報告裡到底有什麼!
裡維奇翻出了今天自己最大的白眼。
“好吧。”他陰陽怪氣的說到,抬眼看向葉霖:“你到底想怎麼樣呢?”
“我隻是覺得應該送寧弈回到學院重新訓練,並沒有其他的意思。”
葉霖依舊是雲淡風輕的模樣,聲音裡聽不出一絲波動:“畢竟是他的失誤。”
“您覺得呢,長官?”
裡維奇雙手捂臉,長長的歎了口氣。
認真計較起來,還是他的問題,索性讓寧弈背了這個鍋算了。
“好吧,我同意。”裡維奇終於做出了他的決定,他對著葉霖再一次下了命令:“你可以走了。”
葉霖仍然站在原地沒動。
“長官,還有一件事。”
“算了,你說吧。”
裡維奇已經放棄了掙紮,閉著眼準備等著葉霖的下文。
“雖然隻是我的一點小問題,但是我還是想問清楚。”
“這次任務,您為什麼不讓寧弈告知我呢?”
裡維奇的動作頓了一下,慢慢的張開了眼睛,帶著警告的意味看向了葉霖。
“我最後說一遍,這件事跟你無關。”
“每一個隸屬於伊甸園的調查員,他的監管者都有權限知道他的任務詳情。”
“為什麼這一次任務,您要突然提出這個要求。”
“您可以告訴我嗎,長官?”
葉霖直直的看著他,幾乎是跟裡維奇針鋒相對。
“我沒有義務向你解釋。”
裡維奇青筋暴起,一拳砸在了桌麵上。
“我有權利質疑您的決定。”
葉霖的表情沒有大的波動,甚至語氣都沒有什麼起伏。
“因為一個普通的調查員,你就敢質疑上級?”
“我並沒有質疑您,但是如果任務出現意外,您打算給我一個怎麼樣的交代?”
裡維奇的臉色迅速漲紅,額角的青筋若隱若現,看上去隨時會吃人。
冷靜點,裡維奇在心裡這樣勸自己,現在還不是翻臉的時候。
“好吧,你到底想怎麼樣?”裡維奇強行忍住了他的怒火,露出一個陰森森的笑容。
“我隻是希望您以後能尊重一下監管者的權限而已。”
葉霖終於露出了一點笑容,好像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我沒有彆的事了,長官。”
裡維奇疲憊的揮了揮手趕人,葉霖頭也不回地離開了辦公室。
葉霖離開之後,裡維奇靜默了一會,突然將手邊的鏡子扔了出去。
鏡子在地麵上摔的四分五裂,映出的裡維奇的臉龐格外扭曲。
他幾乎是毫不猶豫地點開了貝列特的通訊:“我現在就把禁區的資料給你,你最好快點給我搞出一個計劃來。”
寧弈聽到腳步聲漸漸接近門口,猛地從地上跳了起來。
葉霖打開門跟寧弈對上視線,臉色狠狠一變,最後還是忍住了。
他關上了裡維奇辦公室的大門,走出了一段距離之後才回頭看了看寧弈。
“你剛剛在乾嗎?”
“這個。”寧弈眼神亂飄,伸手揉了揉鼻子:“我,我東西掉了,在找東西。”
葉霖欲言又止,最後隻說出來一句:“好吧。”
寧弈見糊弄過去了,趕忙湊了過去:“長官找你有什麼事情啊?”
“沒什麼。”
“嚇我一跳,”寧弈如釋重負:“我還以為是因為報告的事。”
葉霖停下了腳步,醞釀了一會,還是對寧弈說到:“關於報告的事——”
“我尊重你的表達欲望,但真的沒必要。”
“好吧。”寧弈不屑的撇了撇嘴,嘀嘀咕咕的說到:“就他要求多。”
葉霖想說的話頓時哽在了喉嚨裡。
不止裡維奇,是我也想讓你少寫一點,葉霖心道。
第二十四章 落定
“不過確實是有關你的事情。”
寧弈聞言,突然在腦子裡拉響了一級警報,他默默的旁邊挪了兩步,滿臉狐疑的看向葉霖。
“你,你真的要把我發配回去?!”
“冷靜點,又不是把你趕出研究院。”
寧弈的毛瞬間全炸了:“為什麼!為什麼!我抗議,我要抗議!”
“抗議無效。”
寧弈眼中閃著最後一點希望的光芒:“長官叫你,是不是因為他不同意?”
葉霖輕輕的點了點頭。
寧弈咽了口唾沫,艱難的對葉霖說到:“你不會是因為這個跟長官吵起來了吧?”
“怎麼可能?”葉霖似乎有些意外,“我沒有跟他吵架。”
扯淡吧你,寧弈在心裡冷笑,裡維奇桌子砸的砰砰響,你當我是聾子嗎?
“長官已經同意了,你做好準備吧。”
寧弈眼裡的光徹底熄滅了,連炸起來的毛都耷拉了下來。
看著寧弈這副垂頭喪氣的樣子,葉霖終究動了一點惻隱之心:“你,你還有什麼要求嗎?”
寧弈猛地抬起頭來:“這可是你說的。”
葉霖頓時有了一種不好的預感。
“你最好不要太離譜。”
“比如呢?”
“你,你真的會遵守嗎?”葉霖想了半天,也沒找出一個合適的例子,說到最後自己都沒了底氣。
寧弈的大名在伊甸園預備役可謂如雷貫耳,一天不跟人作對渾身難受,致力於將基地的每一條規則全部打破。
在崇尚矜持優雅的伊甸園裡,寧弈上躥下跳,跟周遭格格不入。
還在少年的一幫預備役被他這麼一折騰,搞事之心熊熊燃燒,導致那一年的退休率持續上升。
從此之後,寧弈幾乎被所有教官拉入了黑名單,整個伊甸園提到他就是兩極分化。
保守派的學生和教師對寧弈是嗤之以鼻,而崇尚自由的學生和教師倒是對寧弈很讚賞。
寧弈不是單純的鬨事,而是積極的尋找規則之外的更多可能性。
上百條規則,被他找出了不知道多少漏洞。
想到這裡,葉霖隻感覺自己的頭隱隱作痛。
“我會跟那邊提前溝通好的,總之,你——”
葉霖想了許久,也想不出自己還有什麼可以強調的,隻好放棄了。
“你放心,我絕對不會惹事的。”
寧弈信誓旦旦的一拍胸脯。
然而還沒等寧弈發完誓,梅塔特隆的秘書官就走了過來。
加裡克走到葉霖身邊:“委員長有事找你。”
“好。”
葉霖應了下來,正準備離開,寧弈見此情形,兩手一攤:“好吧,真湊巧。”
“怎麼都是今天找你?”
加裡克輕輕咳嗽了一聲,將兩人的目光吸引過來。
“對不起,這位先生,”加裡克保持著自己的風度:“可以請您以後不要趴在地上裝作自己是異形生物嗎?”
“這樣會被當作入侵對象的。”
寧弈臉上表情頓時垮掉了,葉霖麵對這慘不忍睹的現場,選擇閉上了眼睛。
“對不起,我以後一定換一個正常的姿勢。”
寧弈低下頭,流暢而又敷衍的道了歉。
加裡克還想再說什麼,被身邊的葉霖一把拉住,往梅塔特隆的辦公室走去。
“真抱歉,”葉霖對著明顯還沒搞清狀況的加裡克說到:“他這個人一直有點跳脫,我會讓他注意自己的行為的。”
加裡克欲言又止,看著寧弈一溜煙的沒了人影。
“好吧。”他敗下陣來,“希望他以後能注意一點。”
第二十五章 家庭
寧弈走得飛快,生怕管委會突然冒出來人來把他帶走。
好不容易離開了管委會的大樓,聞到了新鮮空氣,寧弈才猛地放鬆下來。
好懸沒憋死他。
管委會的人到底是怎麼忍住每天都在這種死氣沉沉的地方工作的?
已經接近傍晚,管委會大樓裡還是不見一個人影出來。
寧弈露出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徑自起身離開了。
伊甸園的夜晚總是顯得格外安靜。
葉霖走進梅塔特隆的宅邸時,裡麵正亮著燈。
梅塔特隆,管委會目前的實權人物,自從他掌握管委會以來,無休無止的內鬥終於暫停了一段時間。
葉霖剛剛走進大門,在地毯上懶洋洋的癱著的東西突然動了動,露出了一雙閃著精光的眼睛。
這隻花豹是梅塔特隆養的寵物。
它懶懶的從地毯上翻了起來,慢慢的走到了葉霖身邊。
它伸出鼻子仔細地嗅了嗅,繞著葉霖的腿來回走了好幾圈,從喉嚨裡發出幾聲咕嚕聲,用腦袋去拱葉霖的手。
葉霖順勢在它頭上摸了幾下,“晚上好,菲比。”
菲比又低低的嗚咽了幾聲,似乎是在抱怨葉霖很久沒來看過它,它抬起前爪,用它的肉墊拍了拍葉霖。
隨後它邁著步子,走到了自己專屬的地毯上,毫不猶豫地躺下將肚皮露了出來。
葉霖順著它的意思陪著它玩了一會,身後傳來一陣腳步聲,葉霖回頭看去,梅塔特隆正在背後望著他。
葉霖正想開口,卻被梅塔特隆先一步打斷。
“管委會那套彆給我帶回家裡。”
“好吧。”葉霖停下手上的動作,菲比立刻發出了不滿的聲音。
“真奇怪,”梅塔特隆走過來想要摸了摸菲比:“養了這麼多年,為什麼就跟我不親。”
葉霖低著頭默默的順毛摸著菲比,假裝沒有聽到梅塔特隆的話。
梅塔特隆逗了一會菲比,卻連一個眼神都沒有獲得之後,終於放棄了自己的計劃。
他抬起雙眼,看向了葉霖。
“你跟裡維奇說什麼了?”
梅塔特隆在管委會一向冷淡嚴肅,一回家瞬間變成了碎嘴子,嘮嘮叨叨的說個沒完。
等到葉霖擺脫了他的聲波攻擊,已經是一個小時以後了。
為什麼?葉霖有些絕望,為什麼他身邊的人話都這麼多?
從上到下,他認識的人裡麵沒有幾個話少的。
甚至連菲比都是一個話癆。
它每天都在發出一些意義不明的嚎叫,音調也不儘相同,權當這是一種遊戲。
從小在這樣一個喧鬨的環境裡長大,葉霖從醒來的那一刻開始,耳邊就會灌滿各種聲音。
他無數次反思自己為什麼不能是個聾子。
上學之後離開家裡終於清淨了一段時間,沒幾年功夫,寧弈又被派了過來。
可能是見不得他私人空間沒有人聲吧。
伊甸園內的人際關係一向保留距離,家庭關係也是如此。
但是梅塔特隆總是試圖在保持距離的邊緣探索出更多的可能性,因此樂此不疲的嘗試了許多種家庭互動的方式。
葉霖剛來的時候被各種獨特的互動方式狠狠震撼,那一年的生日許下了一個願望,希望自己早日變成聾子。
可惜時至今日也沒能實現。
葉霖終於逃脫了梅塔特隆的魔掌,剛剛喘了一口氣,卻在樓梯口又碰到一個人。
一個年輕男人,製服的袖子卷到手肘,輪廓深邃,線條分明,正靠在欄杆上和一隻花豹玩耍。
一股難以忽視的侵略性在這個空間彌漫。
科恩聽見腳步聲一抬頭,看見葉霖的一瞬間挑了挑眉。
“你居然回來了。”科恩上下打量了他一眼,有些驚奇:“你是有什麼把柄落在他手上了嗎?”
“沒有。”葉霖勉強擠出一個笑容,對科恩滿嘴跑火車的行為表示抗議:“我就是回家看看。”
“太稀奇了。”科恩嘖了一聲:“這兩個詞居然還會從你嘴裡說出來。”
葉霖一時間有些說不出話來。
大概是察覺到葉霖有離開的意思,菲比一下竄到葉霖麵前,咬住了葉霖的褲腳,大有不鬆口的架勢。
“與我無關,是它自己的意思。”
科恩的笑容裡摻雜了一絲幸災樂禍,靠在欄杆上看著一人一豹在這裡對峙。
葉霖長歎了一聲,試圖和菲比講道理,讓它先放開自己。
菲比又發出了一連串咕嚕聲。
“彆掙紮了,它不會同意的。”科恩好整以暇地看著葉霖:“你為什麼不願意留下來呢?”
當然是因為你們幾個啊。
你們根本不明白擁有一個安靜的空間獨處是個什麼感受。
跟一隻花豹是講不通道理的,葉霖無奈的放棄了這個選項,他轉過頭看向科恩:“有件事情——”
“怎麼了,需要我幫忙?”
科恩的嘴角挑起一個懶洋洋的笑容:“求人辦事總得拿出點誠意來吧?”
葉霖垂下眼睛,過了半晌,才慢慢的開口。
“我有件事情,需要幫忙。”
葉霖抬起雙眼,直視著科恩的雙眼:“哥哥。”
第二天一早,一份新鮮出爐的通知就擺在了寧弈麵前。
寧弈將那則短短的通知翻來覆去看了三四遍,難以置信的抬起頭看著眼前的人。
“太狠了吧!”寧弈悲憤的控訴著:“我以為你會告知校方,結果你,你——”
葉霖不為所動,靜靜地看著寧弈表演。
“我考慮過了,學院不適合你。”葉霖說得非常平淡,好像這是什麼理所應當的事情:“所以我找了更適合你的去處。”
“更合適的去處是指衛隊嗎?”寧弈抹了一把臉,雙眼緊緊盯著葉霖,試圖喚起這個人的一點同情心。
葉霖彆過頭不願意跟寧弈對視,徑自看向了窗外。
“好吧,你說什麼就是什麼唄。”寧弈放棄了自己的即興表演,將背包拎起來,甩到了後背上,臨走時還故意對著葉霖拋了個媚眼。
“不要太想我。”
說完寧弈就大笑著走開了。
葉霖在他背後歎了口氣,看著寧弈往研究院外走去。
衛隊和研究院一直有合作。
一些在任務中表現得過於‘突出’的調查員,在經過監管者的一係列評估之後,會被直接遣送到衛隊。
當然,這裡也不排除因為派係鬥爭而被迫進入的調查員。
在這裡的調查員基本上等同於被放逐,出去全靠監管者良心發現。
不過之前從來沒有人離開過這裡。
第二十六章 拋棄
負責人看著寧弈的資料,欲言又止了許久,還是忍不住問了出來。
“嘿,你——”負責人組織了許久語言:“你到底做了什麼。”
“得罪了監管者。”寧弈敘述的非常冷靜:“他看我不順眼。”
負責人的表情十分精彩,合上資料的時候,重重的一拍寧弈肩膀。
“好好訓練,重新做人。”
“啊?”
寧弈走進訓練室的時候,已經有幾個人在裡麵了。
聽見了腳步聲,幾人紛紛回頭向門口看去。
這幾個人身穿研究院的製服,看起來都是有著豐功偉績的前輩。
“我天,真是稀奇,居然又來一個!”
一個中等身材的人笑著看向寧弈:“犯什麼事了?”
“得罪監管者了。”
寧弈將身上的背包放下,無比自然的融入了這群人:“你們都乾什麼了?”
“嗐,大家都是執行任務的時候違規的。”
另一個藍眼睛的青年人接過了話:“你確定你隻是得罪了監管者?”
那還真不是,寧弈的笑容僵在了臉上,隨即岔開了話題:“彆提了,你們到這裡多久了?”
“我們已經被扔來很久了,沒事,過段時間就有新的監管者來帶你走了。”
“啥?”寧弈愣了一下:“他也沒告訴我啊!”
“有人願意來就不錯了,管他是誰。”一個冷冷的聲音說到:“沒人要的時候彆哭就行。”
寧弈心裡瞬間五味雜陳,趁著沒人管他,低下頭點開終端的通訊界麵,大爆手速,給葉霖發了十幾條消息控訴。
隨後他抬起頭來,看著眼前這群人。
“你們的監管者呢?”
“有些死了,有些換新人了。”藍眼睛看著寧弈,壓低了聲音貼近寧弈耳邊:“我們比較這個,額——”
“都是刺頭,沒人要,懂了嗎?”
剛剛那個冷冷的聲音再一次開了口,聽的寧弈心裡哇涼哇涼。
完蛋了,自己不會真的被拋棄了吧。
正在他無處安放自己的惆悵情緒時,門口又響起了一陣腳步聲。
一個淺棕色頭發的年輕人走進訓練室,熟練的跟他們打了招呼。
“喲,今天來新人了啊。”以諾走到寧弈跟前,好奇的打量著他。
寧弈用他那雙沒有神采的眼睛跟以諾對視,以諾愣了一下,隨後看向了周圍人。
“他怎麼了?”
“被監管者拋棄還沒接受現實的小傻子。”
寧弈越聽越不是滋味。
葉霖一邊忽悠自己就是訓練,一邊做好了踹掉自己換人的打算。
為什麼!他就這麼討厭我嗎!
以諾對這種事情司空見慣,絲毫沒有感到意外。
“想開點吧。”
寧弈固執地搖了搖頭,悵然地望著天花板:“你不懂。”
“三年啊!整整三年啊!”寧弈激動的雙眼泛紅:“他連句實話都不給我啊!”
“說真的,”以諾抱著雙臂,冷靜的點評了寧弈的演技:“戲過了哈。”
被人戳穿,寧弈也不在演了,乾脆利落的抹掉了強行擠出來的淚花,看向了麵前的以諾。
“你也跟我們一樣?”
以諾微笑著看著寧弈,眼底閃過了一絲慈愛和憐憫。
寧弈突然意識到了不對勁。
他往後退了兩步,硬著頭皮對上了以諾的視線。
“歡迎你來到這裡,”以諾笑眯眯的看著寧弈,用最溫柔的聲音說出了最誅心的話語:“以後訓練的事情由我負責。”
“自我介紹一下,我叫以諾,是伊甸園衛隊的士官。”
寧弈頓時眼前一黑。
第二十七章 猜測
以諾這人下手忒狠。
寧弈癱在床上,目光呆滯的望著天花板。
他看起來特彆的純良無害,訓練的時候卻是下了狠手,而自己的‘獄友’們早就習慣了這種頻率,唯獨寧弈被揍得體無完膚。
私底下有多貼心,訓練的時候就有多冷酷無情。
人跟人之間的差距原來這麼大。
寧弈突然多出來一點莫名其妙的釋然:他們那麼強都出不去了,自己這種菜鳥就彆想了。
原來葉霖是認真的想扔了他這個拖油瓶,好儘快奔赴事業第二春。
寧弈憤憤的翻了個身,搖的床板嘎吱作響。
自己早上發出去的消息石沉大海,半點回應都沒有,連消息都是未讀狀態。
就在他糾結鬱悶的時候,終端的側邊亮起了一陣紅光。
他抬起手打開虛擬的電子屏,點進了新的消息。
自己發的十幾條咆哮信息顯示已讀,而葉霖隻回了他一個問號。
問號?問號!
寧弈憤怒的坐起身來,床板發出了巨大的響聲,躺在一邊的室友突然出了聲。
“想死嗎?”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寧弈一陣碎碎念,連忙幾步走了出去,蹲在走廊內打算和葉霖大戰三百回合。
寧弈劈裡啪啦的輸入了一串長長的字符,一眼看過去看的人眼花繚亂。
在寧弈情緒激動的控訴之下,葉霖的回複顯得格外的簡短。
“想多了。”
寧弈正準備繼續辯論下去,葉霖的消息緊接著發了過來:“沒說不要你。”
“這還差不多。”
寧弈得意的笑了一聲,嘚瑟著將消息發了過去。
葉霖大概是正好沒事乾,居然破天荒的回了寧弈例行問候裡的一大堆廢話。
寧弈興致勃勃的跟葉霖說起了今天一天的經曆,恨不得用最誇張的語言將平平無奇的小事說成冒險小說。
即將熄燈的提示響徹全樓,寧弈匆匆站起身來,在屏幕上敲下了最後一句話。
“喂,你什麼時候有空啊?你會過來看我嗎?”
葉霖那邊沒了消息,寧弈帶著難得好起來的心情沉沉入睡,笑得無比的欠打。
直到第二天寧弈才看到葉霖最後回複的消息。
淩晨四點,這人作息什麼時候這麼陰間了。
訓練的日常的確枯燥,但是架不住這群人各個都是臥龍鳳雛,每天總有人孜孜不倦地搗鼓出令人相當惱火的驚喜。
以諾這個教官隻有訓練的時候才會下手特彆狠,平日裡簡直把好說話幾個字刻在了臉上。
寧弈起初還會嘗試犯賤,但是以諾根本不吃他這一套。
逗人的樂趣在以諾身上消失的徹徹底底,寧弈大感無聊,決心放棄,再次尋找下一個目標。
日子就在雞飛狗跳和平靜無波中交錯著度過了。
月末的考核已經過去,寧弈再一次敲開了葉霖的通訊。
葉霖最近回消息回的時間越發離奇,跟寧弈生活的好像不是一個伊甸園。
這段時間,兩人斷斷續續的有些聯係,倒是打破了之前兩人私下從不交流的境況。
研究院和管委會不知道在籌備什麼行動,最近的調動格外的頻繁。
寧弈的通訊頻道被昔日好友們的怨氣塞滿,都恨不得自己能變異出三頭六臂。
“你們最近到底在乾什麼,折騰的大家都不安寧?”
寧弈在屏幕上敲出這句話,眼巴巴的等著對麵的人給他回消息。
“我真是受不了了。”林聞從書桌前抬起頭來,眼裡帶著相當深重的怨氣:“你可以不要對著屏幕傻笑了嗎!”
寧弈不明所以,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臉。
很好,一個標準的微笑。
“你少來。”寧弈強撐著氣勢,對上他室友那雙冷得能結冰的眼睛,頓時矮下去一截。
“我就是,就是——”
“春天來了,花開了,你又行了是嗎?”
林聞毫不客氣地翻了個白眼,將嫌棄表現得淋漓儘致。
寧弈對此嗤之以鼻:“你根本就不懂。”
“對,我不懂。”林聞冷笑了一聲,當即嗆了回去:“我沒有等一個人的消息等成你這個鬼樣子。”
正好通訊又來了消息,寧弈也放棄跟這個室友互懟,專心低頭看消息去了。
“他們在籌備新的行動計劃。”
“新的計劃?”寧弈心裡突然一緊,一時有些口不擇言:“你不會也要去吧?”
對麵許久沒有消息,寧弈坐立不安,開始滿桌亂抓。
林聞被他煩的不堪其擾,差點衝過去提溜著寧弈的衣領把人扔出去。
好在理智告訴他沒必要和一個小傻子計較。
寧弈正沉迷和屏幕對麵的人嘴炮,根本不會在意自己這個室友的死活。
屏幕那頭反反複複顯示了幾次正在輸入,寧弈等了半天,最後隻等到葉霖一句:“你在說什麼?”
寧弈心裡鬆了一口氣,將話題扯到了一邊:“你什麼時候有空啊。”
“不知道。”
一個月前答應的事情到現在連個影子都沒有。
貝列特不會真的把他的助理秘書什麼的全都炒了魷魚吧?
寧弈懷揣著對貝列特莫名其妙的怨氣,並對他的本就不高大的形象進行了反複鞭屍。
葉霖大概知道了寧弈在想什麼:“他沒有。”
“真的嗎?”
寧弈滿腹狐疑的敲下了一行字:“我覺得他肯定就是針對我們。”
“這又怎麼說?”
“證據很多啊!”寧弈提起種種恩怨就開始來勁,上到任務結束被貝列特公開陰陽,下到貝列特因為報告寫的不符合他的美學而被挑剔,大大小小列出來幾十條。
最後寧弈還憤憤不平地補上了一句:“他就是對我們有意見!”
葉霖被他這詭異的腦回路震驚到無言以對,過了許久也隻說了“是嗎”。
“反正從我進研究院他就不對勁。”寧弈繼續在屏幕上敲敲打打:“更過分的他居然說我是失敗的下等品,還嘲笑是老師是糊塗蛋。”
“他說話確實很——”葉霖儘量委婉地選擇了一個詞語形容:“直接吧。”
“分明就是故意的。”
寧弈想起貝列特以前的種種行徑,不由得冷笑了一聲。
“我敢肯定,老師離開伊甸園,沒準就是這家夥搞的鬼!”
第二十八章 煩躁
“你越說越離譜了。”葉霖及時阻止了寧弈繼續傾訴的欲望:“這隻是你的猜測,不是實證。”
寧弈看著屏幕上的字,手指突然頓住了。
老師離開的原因至今也沒人能跟他說明,現在提起老師,隻能說出杳無音訊四個字。
寧弈突然有些煩躁。
是自己這段時間跟葉霖聯係的太多了,下意識把他當作了可以訴說秘密的人,完全沒意識到葉霖跟他是不一樣的。
想到這裡,之前準備好的話突然就說不出來了,寧弈抿了抿唇,匆匆忙忙的找了個借口按掉了通訊。
“我出去一下。”
寧弈朝著房間裡的室友丟下一句話,匆匆的離開了。
伊甸園內部的氣候溫和濕潤,居民喜歡培植花卉,連這裡也不例外。
寧弈隨手摘下一朵玫瑰,發泄似的在指間揉搓,將那朵可憐的花摧殘得不成樣子。
我可真是自討苦吃,寧弈心道,何必呢,真的指望一個完全不懂人情世故的監控器理解自己嘛。
葉霖從一開始就跟自己是完全背道而馳的人。
老師對自己的意義已經超越了普通的師生,更是寧弈唯一的家人。
或許是午後的微風太柔和,勾起了寧弈追憶往昔的思緒。
對於自己的出身,寧弈並不是很了解,他隻是隱約記得,自己的父母是伊甸園普通居民,而自己幾乎從未見過他們。
即便寧弈成年後向管委會請求過探親,都被以保密的原因拒絕了。
他的所有記憶都開始於老師。
寧弈對伊甸園並沒有如同其他人那麼熱愛,或者說他對愛的認知僅僅局限在了老師一個人身上。
寧弈忍不住長歎了一聲。
“年輕人,你在這裡做什麼?”
一道蒼老卻又溫和的聲音響起:“是你摘了我的花?”
寧弈一個激靈,立刻站起身來,向聲源處望去。
一個老人站在花圃邊,手裡還拿著修剪花草的工具。
嚇我一跳,寧弈長舒一口氣,差點以為自己又闖了什麼禍。
“對不起。”寧弈立刻低頭道歉,語氣異常真摯:“我不是故意的。”
老人並沒有計較寧弈的托詞,隻是笑嗬嗬的看著他:“沒關係的,沒關係的。”
“能有人欣賞我種的花,我很高興。”
還真是好哄,寧弈暗暗鬆了口氣。
老人兩鬢斑白,銀發在陽光下泛著柔和的光澤,他的表情慈祥和藹,鼻間架著一副眼鏡。
他站在那裡的姿態閒適自然,很有親和力。
看起來不大像園丁,寧弈仔細地觀察著老人,能在自由出入學院,又有一定年紀,難道是學院的某個老師?
“我叫塞勒特斯,你可以叫我塞勒。”老人一邊修剪花枝,一邊抽空看向寧弈:“你是學生嗎?現在好像不是休息時間。”
塞勒特斯,衛隊資曆最老的一位,已經卸任許久了。
寧弈瞬間汗毛直立,仿佛念書的的時光突然回溯,自己被老師抓住逃課,罰站在烈日下一樣無力。
“不,您聽我解釋——”
寧弈擺了擺手,正想解釋時,卻被塞勒特斯笑著打斷了。
“我已經退休了,不用這麼緊張。”
第二十九章 開解
“好,塞勒先生。”寧弈手心裡微微冒汗,小心翼翼的往旁邊挪了挪。
塞勒倒也沒計較寧弈的行為,隻是伸手指向了遠處。
“年紀大了,有點累,可以陪我去那邊坐一會嗎?”
塞勒的慈祥的麵容上看不出一點責怪:“如果可以的話,我可以聽聽你的煩心事。”
“我沒什麼。”寧弈撓了撓頭,上前接過了塞勒手裡的工具:“我幫您拿著。”
塞勒笑了笑,什麼都沒說,眼睛裡透出的光卻好像直直的看穿了寧弈。
等到塞勒坐在長椅上,才慢慢的開了口:“每個人都有煩心事,你願意說出來當然很好,如果不願意,那也沒關係。”
“就當放鬆一下,陪我曬會太陽吧。”
塞勒身邊的氣場十分平和,寧弈不由自主的放鬆下來,坐在了老人身邊。
“其實也沒什麼。”寧弈悶悶地說到:“隻不過是跟彆人意見不合。”
“這是很正常的事。”
塞勒笑嗬嗬的,臉上沒有一點倨傲地神色,隻是認真的傾聽著年輕人的訴說:“或許你們可以再多了解了解對方。”
“我覺得我——”寧弈說到一般突然卡了殼,隨後又像泄了氣一般:“可他根本不願意。”
“哦,那確實有點問題。”
塞勒誇張的皺起了眉頭:“看起來你們的相處不太順利。”
何止不順利,寧弈無奈的想著,用天災來形容也不過如此。
“每個人表達的方式不一樣,你可以試著再觀察觀察。”
塞勒又笑了起來,眼睛微微眯起:“也許並沒有你想的那麼糟糕呢?”
聽著塞勒的話,寧弈心裡突然略過了一些奇怪的想法。
海底莫名其妙的擁抱,在廢墟裡過於親密的姿勢。
也許隻是下意識地反應,是不是也能證明,他們之間的確需要更多的了解。
“那個,先生。”
寧弈掙紮了許久,終於說了出來:“您,您介意聽我說說嗎?”
“怎麼會介意呢?”塞勒笑得非常和藹:“我很願意聽你訴說。”
寧弈重重的點了點頭,隨後簡單組織了一下語言,向塞勒講述了起來。
葉霖大概會很介意告知彆人自己的一些經曆,寧弈稍稍一潤色,將身份隱去,隻挑揀了一些日常的事情。
“其實我也沒那麼在意他。”寧弈想了一想,決定保留嘴上的小小尊嚴:“我隻是不想——”
不想什麼呢?倒也沒真的想過老死不相往來。
寧弈悻悻地閉上了嘴。
塞勒聽完之後,將視線投向了遠處的花圃。
“聽起來,你們的關係並沒有糟糕到維持不下去。”塞勒慢慢的說著,語氣輕緩:“好像也沒有那麼了解對方。”
“先生。”寧弈苦著一張臉,撇了撇嘴:“我跟他認識了這麼久了。”
“嗬嗬,有時候認識幾十年的老朋友也不一定呢。”
塞勒笑著轉過頭看著寧弈的眼睛:“自以為了解,其實反倒會忽略很多細節。”
“如果都不主動,等到問題越來越多,就算有心解釋,也很難彌補了。”
“你們還年輕,還有很多時間,好好的跟他聊一聊吧。”
塞勒的目光似乎越過寧弈看到了某個人的影子,頗為感慨的歎息了一聲。
寧弈心裡突然一動,連忙追問塞勒:“先生,您是不是——“
“哎呀,很久了。”
塞勒笑著看向天空:“是幾十年前?還是多久,我記不清楚了。”
“我的兩個學生,曾經是很要好的朋友。”
“那後來呢?”
“後來啊——”塞勒似乎有些感慨:“後來他們啊,決裂了。”
“我嘗試著為他們調解,最後卻沒能成功。”
塞勒的語調裡充滿了遺憾:“那時候我以為時間會帶走一切矛盾,但是事實並非如此。”
“他們漸行漸遠,直到最後都在針鋒相對。”
“那他們現在——”
寧弈心裡突然一緊,連忙將亂七八糟的幻想趕了出去。
“他們都已經不在了。”
“很可惜,直到死前,他們都沒能說上話。”
塞勒說起往事,不禁搖了搖頭,認真的看向寧弈。
“如果不想徒留遺憾,一定要說清楚,這樣才會有更多的可能。”
寧弈默默地點了點頭,並沒有接話。
塞勒也不介意他的沉默,反而語重心長地囑咐寧弈:“你們都很年輕,還有很多機會。”
“哪怕真的無法相處,也好過一輩子都在遺憾。”
“謝謝您。”寧弈微微垂下了頭,掩飾掉了眼底的情緒:“我會好好考慮的。”
塞勒坐了一會就離開了花園,寧弈手裡拿著那枝折斷的玫瑰,思緒又飄向了遠方。
“寧弈?你一個人在這裡乾什麼?”
寧弈下意識地回過頭,卻突然怔愣在原地,手裡的花枝也掉了下去。
“你怎麼——”寧弈慌忙地站起身來,露出跟平時一樣的微笑。
“你找我有什麼事嗎?”
以諾狐疑地盯著寧弈看了一會,輕輕地搖了搖頭。
“你有問題。”
“我?我能有什麼問題,你肯定是想多了哈哈哈哈。”
寧弈擺了擺手,乾巴巴的笑了幾聲,想把以諾的問題掩飾過去。
以諾看他的眼神還是充滿了疑惑,盯著寧弈後背直冒冷汗。
“我說,”以諾突然換了表情,還放緩了語氣:“遇到問題的話,你不如直接說出來,不用這樣。”
“這樣?哪樣?”寧弈有些傻眼:“這都哪跟哪?”
以諾輕歎一聲,拍了拍寧弈的肩膀,用同情的目光注視著寧弈。
“我們都知道了。”
以諾非常真誠的看著寧弈:“感情的路不是一帆風順的,你不用太難過。”
“什麼?”
寧弈目瞪口呆,慌忙拖住了以諾,追問到:“誰告訴你的?”
以諾用一種‘你可以’的眼神看著他,衝寧弈笑了笑:“如果你不願意的話,我們也可以裝作不知道。”
寧弈呆滯在原地,在此期間以諾轉過身,走遠了。
感情的路,什麼路?我跟誰有感情?
寧弈抓耳撓腮的想了半天,最後自暴自棄的給葉霖發了消息。
“我感覺周圍的人都不正常。”
第三十章 誤會
寧弈回到休息區的時候,原本還在熱烈討論的幾個人瞬間閉上嘴,齊刷刷地盯著門口。
寧弈被他們盯出了一身冷汗,麵露驚恐,忍不住將雙臂交叉放在胸前。
“喂,你們想乾什麼。”
寧弈往後微微退去,隨時準備跑路。
他看著平時一起訓練的隊友們,第一次感覺這麼陌生。
“你真是不夠意思的。”離寧弈最近的人一把將他拖了過去,按在了休息區的沙發上:“老實交代,到底怎麼回事。”
“什麼怎麼回事,我聽不懂。”寧弈奮力的想要掙脫桎梏,卻被更加用力的壓製在了原地。
他們的眼裡閃過興奮的光,為首的瑞恩清了清嗓子,有些不好意思的說到:“是這樣,小林說你最近吧,這個——”
坐在瑞恩身旁的人挑眉看了他一眼,瑞恩咳嗽了一聲,連忙說了下去:“這個,我們觀察發現啊,你最近狀態不太對勁。”
寧弈‘啊’了一聲,立刻轉頭看向林聞:“是你編排我?”
林聞聳了聳肩,那張冷臉上隱約浮現了一絲玩味:“誰說的?”
周圍的隊友突然間就忙了起來,試圖掩飾自己的尷尬。
“我跟他能有什麼啊!”寧弈急忙辯解起來:“我們就是普通同事。”
“喲,還是頂風作案。”林聞的眼神瞬間產生了極大的變化,忍不住坐直了身體,向寧弈的方向探去:“說吧,說出來饒你不死。”
“你做夢!”寧弈冷哼一聲,滿臉寫著倔強:“我才不會告訴你。”
林聞倒也不是真的想從他這裡得到一個確切的答案:“承認了?原來你真的——”
他故意拖長了聲音,在圍觀群眾越來越曖昧的眼神下,得意的衝寧弈笑了笑。
寧弈的臉上突然一熱,反抗的架勢也越來越激烈:“你們!你們知道什麼!”
“我跟他沒有關係!我對他也沒有那些亂七八糟的想法!”
寧弈的耳根紅的徹底,逐漸語無倫次起來:“我不是——”
“行了,彆說了。”林聞‘善解人意’的打斷了寧弈的話:“我們不會外傳的。”
“不是這個!”寧弈欲哭無淚,絲毫沒注意自己越描越黑的事實:“總之,不是你們想的那樣!”
“難道,你是暗戀!”
人群裡突然傳來一個石破天驚的論點。
幾雙眼睛再一次看向了寧弈。
灼灼的目光看著寧弈心裡越來越慌。
“問你一個實在的問題。”瑞恩製止了林聞接下來的行動,儘量像平常聊天一樣引導寧弈:“你,你跟她認識多久了?”
突然緩和的攻勢打了寧弈一個措手不及,下意識地就回答到:“三年多了吧。”
“你們怎麼認識的?”
“就,執行任務的時候,就認識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