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月年愣了愣,抬頭看著他的眼睛。那對極儘溫柔的瞳孔映著燈光,仿佛把渾身上下的所有柔情與信任都送給了她。
她聽見封越最後說:“彆害怕,也彆太害羞,有喜歡的人就大膽去追。在我們心裡,你是世界上最討人喜歡的女孩。”
*
或許是受了封越那番話的鼓舞,又或許是被撓心撓肺的感覺折磨得無法忍受,江月年覺得,她有必要告訴秦宴同學自己心裡的想法。
夜晚從來都是一個人膽子最大的時候,她獨自躺在被窩裡,腦海中設想了無數種羅曼蒂克的紀念性場景。
比如在無人的角落一步步靠近他,將秦宴壁咚在牆邊;又比如在被夕陽浸透的道路上遞給他一封情書,就連潔白的信紙也被陽光染得通紅。
可惜理想向來豐滿,架不住現實太過骨感,昨天晚上想了一套又一套,到第二天見到秦宴時,全變成了大江東去浪淘儘。
秦宴同學似乎心情不太好。
不對,更準確地說,是非常糟糕。
他昨晚應該也沒睡好,眼底浮現起一片青黑顏色,好看的劍眉總是輕輕皺起來,瞳孔深不見底,瞧不出一絲一毫開心的情緒。
昨天在ktv時還一切正常,實在猜不透他在一夜之間究竟遇到了什麼事情。
江月年本來就慫,見到他這副模樣,就更加不敢上前搭話。思來想去,也隻不過認認真真問一句:“秦宴同學,你是不是不太高興?發生了什麼事情嗎?”
得到的回應在意料之中:沒有事,也沒
有不高興,謝謝關心。
分明就是有事嘛。
她百思不得其解,實在想不明白對方是因為什麼原因難過。可秦宴又無論如何也不願意道出原因,江月年隻好在小賣鋪買了一大堆糖送給他,笨拙地表示安慰。
一整天下來,原本躊躇滿誌的小姑娘壓根沒來得及和秦宴說上幾句話。就這樣帶著滿心疑惑等來了放學鈴聲,江月年本以為今天的計劃會全部作廢,然而沒想到的是,自己居然會在放學回家的路上遇見他。
因為腦袋裡裝了不少事,她走起路來也是慢悠悠。走到一大半時再抬頭,恰好望到秦宴。
少年人挺拔的背影被樹木倒影籠罩,讓他有種整個人被黑暗吞噬的錯覺,察覺到有人靠近,秦宴麵無表情地抬起視線。
他的目光著實有些過於奇怪。
即使是被打得頭破血流、或是被渴血症狀折磨得痛不欲生,江月年也從未見過秦宴露出這樣的眼神。
瞳孔中的光亮蕩然無存,深邃眼眸被陰影籠罩,讓她想起萬劫不複、永無儘頭的漆黑深淵。
眼白的位置無聲攀爬著許許多多血絲,像是一根根猩紅的藤蔓,編織成一張密不透風的網,叫人看一眼便無端窒息。
那是屬於窮途末路之人的眼睛。
沒有了希望與未來,全憑著一腔孤勇和一個信念在苦苦支撐。
見到她的瞬間,少年幽暗的瞳孔中騰起一縷微光。
那是黑暗裡唯一的光亮。
“江月年同學。”
他表現得禮貌且克製,又叫回了這個稱呼。眼底的那縷光線飄飄忽忽,始終沒有熄滅,卻也顯得格外單薄,江月年看見秦宴朝她笑了笑:“好巧。”
這才不是好巧。
他家不是這個方向,唯一的解釋,隻能是秦宴在等她。
江月年被他的模樣嚇了一跳,本想靠近他一些,卻聽秦宴繼續說:“我可以……抱抱你嗎?”
江月年愣了一下。
她不明白,秦宴為什麼會提出這樣的請求。
他的聲音格外沙啞,充滿了無可奈何的脆弱感,語氣雖然平靜,軟下來的尾音卻帶著不易察覺的委屈與祈求,像是在悄悄向她撒嬌。
雖然腦袋裡懵懵的,江月年還是不由自主地上前靠近,不等秦宴伸手將她環住,
就主動將他抱住。
兩具身體彼此相依,她能感受到對方無比劇烈的心跳,還有灼熱又曖昧的體溫。
秦宴因為她的主動渾身僵硬,脊背繃成直直一條。他的身體纖瘦卻有力,當小姑娘把手心貼在他脊椎之上,能感受到少年人蓄勢待發、如獵豹一般的力道。
讓她無端感到緊張,也下意識地安心。
“秦宴同學。”
她把腦袋埋在他懷中,輕輕吸了口氣:“雖然不知道你發生了什麼事情,但無論如何,我都會幫你。”
秦宴沒有說話,又或許低低嗯了一聲。
在回旋的昏暗燈光裡,江月年感到一隻冰涼的手落在自己後背之上,小心翼翼,像羽毛輕輕觸碰著珍貴的瓷器。
涼意浸透脊椎,隨著他掌心的移動慢慢流經全身。她下意識瑟縮一下,更加貼近少年炙熱的胸膛。
秦宴的手在顫抖。
江月年知道他自尊心強,不願意因為自己的緣故讓彆人擔心。眼前的雲淡風輕不過是假裝出的強硬,真實的秦宴脆弱又無助,隻有薄唇和指尖在悄悄戰栗。
明明太過堅強,也不是什麼好事情。
“年年。”
幾乎是囈語著,他緩緩念出這個名字,在長久的沉默後,又如喟歎般再度出聲:“……年年。”
仿佛這兩個字是無法掙脫的蠱惑,極儘渴求,又卑微著不敢觸碰,膽怯又珍惜,叫人聽了心疼。
江月年的心都快要化了。
她本以為秦宴會說些彆的什麼,或是告訴自己之所以如此失落的原因,然而不過電光火石之間,他便將跟前的小姑娘從懷裡鬆開。
暖洋洋的溫度驟然消失,江月年皺著眉抬頭,猝不及防地,見到秦宴通紅的眼眶。
眼裡的血絲仿佛是往外滲了出來,把整個眼眶都染成濃濃緋紅,而他的膚色白得嚇人,兩相映襯之下,竟無端顯出幾分脆弱且病態的美感。
好像隨時都會不堪重負地整個垮掉。
“謝謝你。能遇見你,我很開心。”
秦宴忽然笑了,嘴角隻有很輕很淡的弧度,笑意卻從眼睛裡淌出來:“……再見。”
這是完全沒頭沒腦的話。
隻不過是在短暫的怔愣之間,江月年便看見他毫不留戀地轉身離開。她想追上去,雙腿卻像被無形的力量牢牢禁錮,無論如何都動彈不得。
這一切都不正常。
所有事情都偏離了應有的軌道,無法被她掌控。
毫無緣由地,她莫名覺得最後那兩個字並非是單純的道彆。
而是永遠也無法再見的……永彆。
作者有話要說:刺激嗎X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