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真相(1 / 2)

渾身僵直的異樣感很久以後才逐漸消失。

江月年眼看著秦宴的背影消失在視野儘頭,卻說不出話,也動彈不得。不知過了多久,仿佛這具身體裡靜止的時間開始重新流動,她才得以深吸一口氣。

太奇怪了。

不僅是秦宴,居然連她自己也變得這樣不受控製,就像受到了某種力量的操控。

深沉黝黑的迷霧籠罩在心頭,壓得她難以呼吸。好在江月年是直來直去的性格,即使一頭霧水,也還是當即就下定決心,要去和秦宴說清楚。

他看上去那麼難過,一定在孤孤單單地承受著許多她無法想象的事情。就算江月年沒辦法幫到他什麼,可隻要能陪在他身邊,終歸能讓秦宴知道,自己不是孑然一身在逆境之中。

無論怎樣,都有個很喜歡很喜歡他的女孩子,在一直陪著他。

從秦宴離開的方向來看,那條路正好通往長樂街,他大概率是回了家。江月年沒做多想,毫不猶豫就沿著街道往前追。

【喂。】

平時不會輕易發話的阿統木突然出聲,嚇了她一跳:【你不用反應這麼大吧。青春期的小孩,誰都會有無緣無故傷心難過的時候,沒必要這麼上心。依我看,你今天先乖乖回家讓他靜一靜,等明天再慢慢和秦宴溝通。】

可那不應該是秦宴會做的事情。

生活早早地傾軋著他瘦削的脊梁,秦宴早就學會用堅硬的外殼把自己層層包裹,無論遇到怎樣的苦楚與磨難,都不會把鮮血淋漓的傷疤主動展露給彆人看。

與她擁抱時,少年的眼眶紅得克製,眼底卻翻湧著許許多多看不透的暗潮。他究竟在一夜之間經曆過怎樣的事情……

江月年不敢去想。

她沒理會阿統木趕緊回家的提議,順著記憶裡的道路穿越長樂街中彎彎拐拐的小巷,趕到秦宴家時,天色已經完全暗下來。

舊式房屋如同佝僂著的老人,俯身灑落大片的厚重陰影,聲控燈隨著她上樓的腳步一盞盞亮起,在終於來到秦宴家所在的樓層時,江月年微微一愣。

深色的防盜門虛掩著,並沒有完全合上,屋子裡沒有燈光,與屋外昏黃的黯淡光線相比,幽暗得有些詭異。

伸出手,敲在門板上:“秦宴同學,你在嗎?”

清脆的少女聲線回蕩在空曠走廊裡,被夜色漸漸吞噬,屋子裡沒有人應聲。

江月年又抬高聲音叫了一遍,仍然沒得到回應。

不對勁。

心裡沉甸甸地打起了鼓,她難以抑製地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懼,來不及細想太多,當即拉開門走進屋。

撲麵而來的是濃鬱黑暗,壓抑死寂的氛圍讓江月年後背發涼。她抬手在牆壁上摸索,很快就打開了客廳裡的燈,在空無一人的屋子裡,仍舊沒見到那個熟悉的影子。

秦宴不在家。

他向來心細,到底是什麼事情,才能讓他連房門都忘了關,匆匆忙忙離開這裡?

腦袋開始生生地發疼,江月年嘗試著撥通他的電話,同樣沒有人接聽。心裡像有無數隻螞蟻在爬,她急得不知如何是好,鼻子和眼眶都是一酸。

【欸,你彆哭啊。】

阿統木抽了口冷氣後低聲開口,音調和以前一樣乾巴巴:【他都那麼大的人了,還能處理不好自己的事情?說不定是遇到什麼急事,等處理完了,就能好好地回來找你。】

它沒有得到回應,頓了頓,又道:【你先回家慢慢等,要是明天還沒有秦宴的消息,就打電話報警。】

空蕩的狹窄房屋裡沒有回音,一時間安靜得可怕。阿統木不知道還能對她說些什麼,遲疑思索間,忽然聽見一直沉默著的江月年輕輕出聲。

她語氣很淡,卻帶著不容反駁的篤定:“你是不是……有事情瞞著我。”

回應她的是一串類似於電視機花屏的雜音,阿統木沒說話。

“要是在以前,除了麵對任務對象時,你幾乎從來不會插手我的日常生活。現在這麼執著地想勸我不要管他趕緊回家——”

江月年微微垂眸,把後背靠在身後的牆壁上:“這還是頭一遭。我能問一問,你的目的是什麼嗎?”

對方還是沒有回應。

不得不說,阿統木裝死的確很有一手。

“很早之前,我就覺得奇怪了。”

她神色不變,眼底的陰翳愈發深沉:“當初我和秦宴同學完全不熟的時候,偶然看見他偷偷跟在身後保護我回家,你當時說了句什麼?‘他可不是對所有人都這麼好’

。據我了解到的信息來看,你們之間沒有任何交集,身為人造係統的你應該對他一無所知,但這句話很明顯是熟人才能做出的評價吧?”

阿統木終於出聲,沒什麼底氣:【……那隻是隨口一說。】

江月年卻挑起眉頭:“以你的性格來看,如果這件事真的與你無關,一定會對我的質疑毫不理睬。之所以會解釋,是不是這就說明,你心裡的確有鬼?”

阿統木徹底不說話了。

這小丫頭片子認真起來居然這麼聰明嗎?

“還有一個很奇怪的點。我問起未來世界的模樣時,你往往會巨細無遺地詳細解答,可一旦問起你的創造者,你是怎麼回答的來著?”

江月年見它算是默認,繼續步步緊逼:“你說,‘提問超出係統庫範圍,無法給出確切答案’。你難道真能對創造自己的人一無所知麼?當然不見得。可既然能對我暢談未來的政治家、藝術家乃至國家領袖,為什麼你要執著隱藏他的真實身份呢?之所以會這樣回答,是不是因為——”

她停頓幾秒,輕輕吸了口氣,用無比平穩且認真的語氣問它:“那個人,其實和我認識?”

無數曾經被忽略的小點在此刻彙集,江月年想起阿統木在長樂街裡那句不經意說出的話,還有秦宴轉身離去時,眼睛裡絕望與希望並存的光。

也想起當初阿統木無意間說起自己的創造者,直言不諱地說那個人“冷冰冰得像機器,不與任何人多做接觸”。

多麼耳熟。

薛婷很久以前提及秦宴時,也是用了這幾個形容詞。

一個從未有過的猜想浮上心頭,江月年用牆壁支撐著身體,手心裡滿是冷汗:“木木,你告訴我,秦宴同學……他就是創造你的那個人,對不對?”

她的話語稀釋在空氣裡頭,沒能引起絲毫波動。

阿統木自始至終沒再出聲,就在江月年以為它要死遁到底時,出乎意料地,聽見腦海裡傳來的機械音:【他不讓我告訴你。】

她心口猛地顫了顫。

它這句話的意思是……承認了?

【你先去他房間。】

這是江月年第一次聽見阿統木這樣明顯地歎氣,隨即耳邊又響起它無可奈何的聲音:【打開書桌靠右的那個

抽屜。】

隨便翻看彆人的抽屜,實在稱不上是個好行為。

但江月年迫切地想知曉真相找到秦宴,根本顧不上太多,隻能在心裡默默向對方道了歉,按照阿統木的指示走進他房間。

秦宴的臥室乾淨整潔,狹窄空間裡隻有一張床和一對桌椅,桌子上的學習用具擺放得一絲不苟,床單更是疊得整整齊齊,連褶皺都很難見到。

這是男孩子的臥室。

比她的房間看上去順眼許多。

江月年依言打開抽屜,在見到那個方方正正盒子裡的東西後,不由得渾身一僵。

不是預想中的絕密文件,或者極度恐怖的不可名狀之物。

抽屜裡都是再常見不過的小東西,被秦宴有序地擺放在裡麵——

一張創可貼。

一顆尚未被拆開的糖果。

一頁樂譜,是她曾經在雨夜為秦宴唱的《loveindecember》。

一張小小的粉紅色紙條,用漂亮的字體寫著:【附贈:藥後專用奶糖,糖到病除(。^^。)】。

熱氣轟地湧遍全身,江月年聽見自己沉重的心跳,從胸腔一直震蕩到大腦,在腦海中掀起滔天巨浪。

她感到從未有過的羞怯,卻也有著最為單純的喜悅,在紅暈爬上臉頰時,淺淺的笑意也緊隨其後。

抽屜裡全是她曾經送給秦宴的東西,哪怕是一個微不足道的創可貼。

他居然……一直都好好珍藏著。

【看見桌子上那個草稿本了嗎?】

阿統木的聲音再度傳來:【你不是一直想知道裡麵有什麼?打開看看吧。】

它說得雲淡風輕,江月年應聲抬眸,指尖落在桌麵上的草稿本封頁。

心臟無比緊張地懸掛在半空,她小心翼翼地翻開第一頁。

白淨紙張上是整齊排列的算式與公式,並沒有任何異常的地方。

阿統木:【繼續。】

於是江月年耐著性子一頁一頁往下翻,視線掃過秦宴清雋有力的字跡,在某一頁時驟然停下來。

心臟撲通撲通跳動的聲音傳入耳膜。

有滾燙的火焰灼燒在臉頰上。

她的瞳孔猛地縮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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