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勤還是一如既往的狡猾。
明明上次在醫院偶遇,麵對麵被他罵得狗血淋頭,這才過去多久,就能裝作無事發生,重新端起當年的溫情脈脈跟他寒暄。
不愧是跟著裴岩東在官場摸爬滾打幾十年的老油條。
邊既輕飄飄兩句話把趙勤的溫情脈脈打得粉碎:“我可不敢跟你吃飯。”
“誰知道飯裡有沒有加料,一筷子下去我就不省人事了。”
趙勤笑意僵住,緩了緩,掩飾道:“你真會開玩笑。”
邊既不容他掩飾:“當年高考完,你準備給我喝的礦泉水裡加了什麼東西,你比我清楚。”
冷不丁被邊既拆穿,又有外人在場,趙勤感覺難堪,強撐笑意看向旁邊毫不避諱聽他們通話的張自州,起身站起來,準備換個地方打電話。
剛走一步,張自州就出聲將他叫住:“等等,你打算拿著我手機上哪去啊?”
趙勤客客氣氣:“這裡不方便,我去外麵,手機一會兒就還你。”
張自州卻一點都不客氣:“那不行,你就在我跟前打,我得看著你,現在騙子多得很,這手機上個月我老婆剛送我的最新款,回頭你給我順走了,我老婆非罵死我不可,我又沒私房錢買新的。”
趙勤怎麼說都是裴岩東身邊的人,平時彆人都會看在裴岩東的麵子上給他兩分尊重,哪怕他隻是一個司機。
已經很久沒有人這麼跟他說話了。
連嘲帶諷,嘴巴跟裴績一樣不饒人,裴績如此待他情有可原,畢竟當年……加之他是領導的親兒子,可這個人又是老幾?
趙勤皮笑肉不笑地說:“我一個國家公職人員怎麼可能偷你手機,你多心了。”
張自州更是陰陽怪氣:“那可說不好,人品跟職業沒有直接關係,你又不是沒乾過缺德事,少給國家公職人員抹黑了。”
“你什麼意思?”
“你管我什麼意思,你還打不打?不打手機還我,你也趕緊走人,我要關門了,本老板非營業時間接待你這麼久已經是日行一善了。”
“你——”
趙勤想起這次來京柏的目的,更不想給領導節外生枝,快速冷靜下來,沒把時間浪費在跟張自州打嘴仗上,轉而對電話那頭的裴績說:“這樣,裴績,我們先定個地方見一麵,見麵再聊,現在就不耽誤你合夥人的時間了。”
“真難得,你居然知道自己在耽誤我合夥人的時間。”邊既對他沒有一星半點耐心,“有事說事,不說掛了,你也在耽誤我的時間。”
趙勤試著勸他:“裴績,你冷靜點,你也不是小孩子了……”
邊既不耐煩打斷:“你說不說?”
薑雲滿從沒見過這樣的邊既,感覺很陌生,卻又心疼。
他好像進入了應激狀態,豎起滿身的刺,隨時準備攻擊靠近他的人,可是這些刺的另外一頭也深深紮進了他自己的血肉裡。
薑雲滿上前牽起邊既的手,
用柔軟的指腹輕輕揉搓他的手背,抬眸看他,無聲安慰他的負麵情緒。
邊既低眉看過來,緊繃的神經一下子舒緩,似乎有一股暖流沿著被薑雲滿牽住的手注入到了他的身體裡。
他反手握住薑雲滿的手,用口型對他說了聲沒事。
薑雲滿點點頭,揉搓他手背的動作沒有停止。
邊既壓了壓情緒,不為彆的,他隻是不想嚇到薑雲滿。
那邊,趙勤大概是察覺到了邊既絕不讓步的態度,權衡利弊之後,硬著頭皮在外人麵前交了實底。
“你爺爺下周九十大壽,打算在村裡辦個流水席,由你二叔和三姑操辦,你爸那身份你也知道,比較敏感,這種場合他不方便出席,你爺爺也一直叨叨想見你,下周你抽空回來一趟,代你爸出席一下老人家的生日宴。”
邊既輕嗤:“自己親爹九十大壽都不方便出席,裴書記可真是一如既往愛惜羽毛,怎麼,相關費用挪用公款了?”
趙勤嗬斥道:“裴績!你說的這是什麼話,那是你爸!”
“我不記得我有什麼爸,爺爺又是哪門子親戚。”邊既似乎想到了什麼,饒有意味補充道,“老人家九十大壽的好日子,我一個人去誠意不太夠,我把我對象也帶著去行嗎。”
忽然被cue到的對象本人:“?”
薑雲滿愣愣望著他,邊既遞給他一個安心的眼神。
趙勤聽到邊既要帶對象,神色一下子變得諱莫如深,想問又像是觸犯什麼禁忌似的。
“你對象是……”
他不敢問,邊既無所顧忌,替他補了後半句:“你想問是男的還是女的嗎?”
“我一個同性戀找對象當然是找男人了。”
趙勤倒吸一口冷氣,一言難儘地問:“你帶個男人去赴宴……你想把你爸和你爺爺氣死嗎?”
邊既話鋒一轉:“我隨便說說你還當真了。”
趙勤正感覺鬆了口氣,懷揣這麼多年過去,他說不定已經不喜歡男人了的僥幸,沒等開口,邊既下句話直接把他的僥幸殺死在了搖籃裡。
“我怎麼可能帶他去那種鬼地方,我自己都嫌晦氣。”
趙勤怒嗬:“裴績!!”
邊既不為所動,下達逐客令:“答複也給你了,你該回哪回哪去,彆再來找我,否則你知道的,我這人不冷靜起來是什麼樣,最注重官聲和名譽的裴書記,應該很害怕把我這個同性戀兒子公之於眾,我現在隻要報個警,說堂堂望州省/委/書/記授意其司機對我進行騷擾……”
沒等他說完,趙勤就把電話掛了。
邊既把薑雲滿的手機熄屏,遞還給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