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祝家滅門往事(1 / 2)

江湖有朋友 阿得 10067 字 1個月前

一頓晚飯吃的默默無聲,隻有各自碗筷碰撞的聲響以及咂巴咀嚼的細碎。</p>

戒忘是回到故裡,觸景生情的傷懷,所以沒話可說,而其他幾人是累的已經有氣無力,更是沒有多餘的心思廢話連篇。</p>

隻有謝文文咬著筷子有些無所適從,太安靜了,他有些不習慣,雖然是寢不言食不語,可這麼多人吃飯連聲響都沒有,實在無趣。可他是個會看眼色的人,知道此時是說不得話的。</p>

奈何謝文文的目光總是有意無意的瞥向戒忘,讓他一頓飯都吃的不安心,味同嚼蠟。他知道謝文文是因為晚前在後山看到的那一片墳塋的緣故所以才會如此看自己,對此,他也打算做出解釋。</p>

就像大家說的,都是朋友,而他們不遠萬裡的跟自己來這裡,也是為了幫他,他好歹也要說個清楚,藏著掖著的,怕是會生分。</p>

於是戒忘開始說話。</p>

他擱下了筷子,手撐著膝上,輕咳兩聲。</p>

“十幾年前,我出生在此地。”</p>

開始了,戒忘要說起他的故事了。</p>

謝文文正襟危坐,作洗耳恭聽的姿態。</p>

在知曉這宅子是他家後,謝文文就有想知道他往事的心思了,後來又看到了那一片的孤墳,他心裡的疑惑就更多了。</p>

他想知道,戒忘是怎麼從祝子瑜成為戒忘的。</p>

其餘幾人聽著戒忘說起自己的過往,也紛紛放慢了吃飯的動作。</p>

“我父親不是同安鎮的人,他是在跟母親成親後才遷居此地的,這裡是我母親自小長大的地方,隻因為父親認識並愛上了母親,而外祖舍不得幺女遠嫁,是以我父親便決心定居在此,與母親不分不離。”</p>

“我母親其實很普通……她隻是同安鎮的一個采茶女,容貌算不得多出眾,可是她是個最會講理的女子,聲音也很比任何人都柔和……好聽……而我父親,乃是一地富紳獨子,家產豐厚,自幼在萬千疼寵裡長大。父親少年時期,跟隨家人外出經商,於是機緣巧合下來到了同安鎮,他們的目的是來收購同安鎮的月白茶,也是在偶然間,於百裡蔥鬱的茶園,見到了我母親,那個普通平凡的采茶女。聽我父親說,當時,年少輕狂的他嫌棄此地無趣,於是走到了茶園閒逛,而茶園裡的采茶女為了打發枯燥的時日,眾人你一句我一句的唱著他聽得不是很懂的歌。婉轉小調起起仄仄……似乎是當地才有的方言。他卻從那不同的聲調裡,獨獨喜歡上了一個人的聲音。”</p>

“父親曾經說,他聽到那猶如清泉流響的歌聲後就意動了。少年時的心動隻在那一刹那,也就不管不顧了。”</p>

“他站在茶叢中追尋著歌聲看到了正抬起頭與他對視的母親……他說,他從那時的母親眼裡看到了一片開始生長萬物的土地。那個時候我還聽不懂,隻覺得父親再騙我,人的眼裡怎麼可以長土地。後來離開家後我才恍然大悟,不是母親的眼裡在長著土地,而是父親的一見鐘情,才讓他覺得母親是獨一無二的。”</p>

說起他父母的故事時,他臉上不再生硬也不再冷漠……他恢複了一個少年人該有的喜怒哀樂,有著一個正常人該有的情感。</p>

他情不自禁勾起的嘴角,就是眼裡都溫柔得不再像他。</p>

這樣的戒忘讓人陌生,卻無人不滿意。</p>

“守著巨大家業的貴公子愛上了一個采茶女,原本以為會多磨多難,其實一帆風順。沒有人棒打鴛鴦,隻有一片為人父母最赤忱的心意。父親家裡的親人並不阻攔他們兩人相愛。父親曾說,他的父母,是天下最明事理最善解人意的父母。”</p>

“後來……他們成婚後,要定居在此,也沒有異議,隻是他們都過世的早,聽說是在我出生的第二年就都過世了。”</p>

“我父母琴瑟和鳴,成為了多少人豔羨的一對璧人,父親是一個正人君子,文采斐然,與母親或許並非是男才女貌的天作之合,可他們卻過得猶如神仙眷侶。而我是在他們的經年累月的期盼下出生的,自幼被他們捧在手心裡長大。父親曾說,我的人生像極了他的人生,千嬌萬縱,如珠似寶。”</p>

“如果……那樣的時間能一直過下去該多好。”</p>

戒忘掙紮在蒼白的回憶裡,像是溺水的人,一遍遍回顧自己血淋淋的人生。</p>

一次次的親眼所見卻都無能為力。</p>

“父親家財萬貫,與人為善,廣結善緣,隻可惜還是讓人盯上了他背後的滔天富貴。”</p>

“他們為了奪財,不惜血洗祝宅上下。”</p>

“幼時的我,不知大禍臨頭,所以待仇家尋上來時,我還在鬨著性子不肯吃好好吃飯。突如其來的變故,讓一切都亂了套。那仇人生怕走漏風聲,於是下令不留一個活口,讓祝宅的人死的不明不白,遭受無妄之災。他們殘害了我全家上下主仆幾十餘口人的性命,遍地都是屍殍。而我,被母親放在水缸裡才躲過一劫,可那之後我便再也沒有了父母。”</p>

所述內容太過震撼悲痛,幾人不禁為之動容,看向戒忘的眼裡,有心疼也有感同身受的悲傷。</p>

早就聽說他身負血海深仇,可如今聽他親口娓娓道來,已經讓人不禁感到義憤填膺。</p>

戒忘……</p>

謝文文想要打斷他,叫他不要說了,可卻無從開口。</p>

他聽到了戒忘嗓音裡的哽咽以及口氣裡的仇恨。</p>

他活著,當真就隻是為了記住那一日。</p>

戒忘眼角洇出了紅,可話卻沒有說完。</p>

“待那群歹人搶掠了所有財物心滿意足的走後,我才敢從水缸裡爬出來。渾身濕漉漉的,我冷的發抖,可卻再也沒有人圍上來對我噓寒問暖。我看著滿園的屍山血海,無一活口,那時才意識到我躲起來的那段時間,我究竟失去了什麼。我在那些熟悉的人裡一個個的尋找,最後找到了我父母,他們相擁而眠,再也睜不開眼。身體上還是熱乎的,我覺得他們可能也隻是睡一覺,等睡醒了一切都會變回來。我依偎在他們的身邊,也跟著睡去……直到我聽到有人的聲音才驚醒。一個行色匆匆的和尚站在門口,看著滿園的屍首禍亂,痛心疾首的閉上眼念了句阿彌陀佛。”</p>

“那便是我師父,了然方丈。他以為祝宅的人都無一幸存,可卻發現了從地上坐起來的我。他說,他與我父親舊年相識,早前預感大難臨頭,方請他下山襄助,隻是他到底是來遲了,趕到時,已經無力回天。”</p>

“可萬幸的是,我還活著,也算是他對我父親的一個交代了。”</p>

“他要帶我走,我那時是不願意跟他走的。”</p>

“我不願意離開他們,縱然他們都不在世了。”</p>

“可是,那時的我除了心頭有恨意其餘什麼都不會,我也隻能選擇跟他走。”</p>

“他帶我回了聽覺寺,他讓我剃度出家,從此皈依佛祖,不再過問俗世,可我哪肯,我拒不剃度,他讓我先拜入他座下,護我一世安寧。我甘心做一個俗家弟子,也隻是為了習得一身武藝,他日報仇雪恨。”</p>

“我從來都不曾忘記祝宅發生的事情。也不會忘記……那些蒙了麵的黑衣人。”</p>

“其實這是我下山後,尋找當年屠我滿門的仇人的第二年。”</p>

“可那群人……從那一晚過後就消失了,我找了整整兩年都不見蹤跡。”</p>

他習得一身武藝,學成出山,就奔赴在了尋找仇人報仇的路上。</p>

可是,都兩年了,他依舊沒有找到仇人,依舊沒有報完仇,讓九泉之下的父母瞑目。</p>

他是憤怒的,做了多年的佛門弟子,他依舊無法六根清淨。</p>

他答應過師父……等有朝一日他報完仇就回去,彼時,再也不會抗拒剃度,安安心心的做一個出家人,從此皈依佛門,不問世事。</p>

“而在不久前,我尋到了一點線索,想要查到當年之事的當事人究竟是誰,結果對方早有準備,我出師不利,是以才會重傷昏迷落到了你們家裡,被你們相救。”</p>

戒忘說完這句話,似乎是鬆了口氣。</p>

他又一遍回憶了一次當年之事,依舊曆在目,縱然時過境遷,可仍然鑽心蝕骨。</p>

幾人看著碗裡已經冷掉的飯菜,卻是再也吃不下去了。</p>